祝酋缓缓道:“这事难便难在这里。王振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祝某亦欲手刃此贼久矣;偏偏这奸贼与岳姑娘有二十年父女之情,若真命丧我手,届时小弟当如何自处?”景兰舟心中一惊,道:“祝兄心怀大志,着实可敬。只是江湖豪杰欲诛王振者不可胜数,终有仁人志士可替天下除此大害,兄台又何必为此错过眼前之人?”
祝酋闻言寂然良久,忽抬首笑道:“祝某浑浑噩噩、愚不可及,幸蒙景兄每以金石之言相诫,令我茅塞顿开。”景兰舟笑道:“旁观者清,小弟不过是诉以衷肠。”
祝酋哈哈一笑,脸色阴霾尽去,一拍酒坛道:“小弟于此男女之情或不甚在行,说到喝酒却是少有敌手。正所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兄台亦是酒中同道,当知饮酒只在‘心境’二字。若是妙趣所至,纵使劣酒村酿也可当作玉液琼浆;倘若心中郁郁,瑶池仙液只如饮水。”
景兰舟笑道:“既如此,未知此刻兄台坛中之酒滋味如何?”祝酋道:“得与景兄在此遥赏星汉、对饮长谈,此生于愿足矣。在下数月不曾如此痛饮,今夜与兄台倾心吐胆,实是胸怀大畅。”顿了一顿,忽而面色转凝,缓缓道:“不瞒兄台,下月中元法会祝某于教主之位势在必得,定当全力争胜,下手决不容情。景兄与冼宫主生死与共,也必会倾力助其成事,到时大家各凭本领,成败无悔。待得输赢见出分晓,你我二人再把酒一醉方休。”
景兰舟见其言语坦荡、毫无遮掩,也不禁佩服他的胸襟气概,道:“好,届时不论胜败如何,我二人不醉不归。”两人鲸吸豪饮,将余下半坛酒也喝得干干净净,祝酋笑道:“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真真痛快极了!可惜祝某只得这两坛好酒,未能与景兄作长夜达旦之饮。”景兰舟笑道:“此酒酒力不俗,一坛便已足够,再饮不免失态。”
祝酋笑道:“景兄明日起行,祝某不便相送,诸位一帆顺风,下月自当相见。请回罢。”向他微一抱拳,转身飘然下房,风吹衣袂作响,转眼已在数丈之外。景兰舟眼望他背影消失于街巷夜幕,拱手道:“祝兄保重。”也自屋顶跃回房中。忽听祝酋朗声笑道:“兄台临当远行,祝某一无所馈,聊以此物相赠。仪在不腆,幸勿见却。”人虽已然远去,话声犹自清晰可辨。只听一声轻响,窗外飞入一件细长之物,“扑”地插入正对窗口的垩墙。
景兰舟定睛一望,见是祝酋适才腰间佩带的长剑,檀木剑鞘乌漆发亮,不由心中好奇:“祝兄怎将佩剑送给了我?”握住剑柄向外一抽,只听铿然一声龙吟,登时全身如同坠入冰窟之中,但见剑身轻薄如纸,夜色下青辉闪耀、寒光流溢,映得人面皆碧,正是自己在梅山失落的青霜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