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将众人带入石亭,笑道:“二位既至舍下,过门是客,肴馔一时未备,聊奉清茶一杯,以助情思。”施和浦见状不禁略松了口气,知宁王醉心茶学,于茗瓯之道一向最为看重,如今既请骆景二人品茶,多半不会对他们下手相害。
诸人在亭中石凳分宾主坐下,施和浦见虞时照侍立宁王身后,便也站在一旁。朱权笑道:“时照在我身边多年,故而如此。施先生是幕客,快快请坐。”施和浦只好谢过坐了。
少顷有童子搬一小炉至亭中,炉中生起炭火,上置一五寸高许的瓷石小瓶。朱权笑道:“茶之好恶虽自有品级,却与烹茶之水亦大有干系。诸位见闻广博,可知天下之水以何处为佳?”骆玉书道:“我等粗陋之人,从未窥此妙境,正要请王爷指教。”
朱权哈哈一笑道:“不敢当。本王虽多年不离江西,却也曾广为品鉴天下佳泉适作茶汤者。依老夫之见,当以青城山老人村杞泉之水为天下最,钟山八功德泉水可排第二。”景兰舟道:“哦?难道王爷眼下竟备有此二处泉水?”朱权摇头道:“烹茶须用活水方妙,若使远去源头,一经长途贮藏搬运则本味早失,正如南橘北枳之理。”景兰舟道:“如此则甚可惜。”
朱权笑道:“两位放心,天下排名第三的便是我这南昌梅岭的洪崖丹潭之水,亦是清甜甘冽,可称绝品。”骆玉书笑道:“妙极,看来我二人口福不浅。”不时有童子替众人摆下茶具,亦是洁白如玉、淡雅素然。朱权道:“古人饮茶虽尚建盏,本王却嫌失之色浊,用这饶瓷素碗,倒觉清亮可爱。”众人点头称是。
须臾园中转出一麻绦草履的侏儒老翁,顶结双髻,驼背蜷颈,生得十分滑稽。朱权道:“菊翁,这几位是本王的贵客,故特请你来供茶。”向二人道:“这老翁也是我府中下人。须知烹茶火候最为紧要,火候不足则沫浮,过旺则茶沉,惟菊翁于此道驾驭极精,所烹茶汤无不恰到好处。”
只见那老翁自茶荷中倾出茶叶,先放入茶碾中碾压成末,再用石磨磨成细粉,用细纱茶罗筛过,恰好此时炉上茶汤将沸未沸,瓶中水泡咕嘟,细密有如鱼眼;他将茶粉置于一大碗冲入沸汤,右手以一竹筅环回击拂,碗中顿时水乳交融、汤花咬盏,呈云头雨脚之象。那老翁将调好的清茗分入各自茶瓯,果见茶汤碧绿、沫饽鲜白,闻之一股馨香沁人心脾。骆玉书轻啜一口,赞道:“果然好茶!真可谓未饮先醉,不下醇醪。在下此刻方知品茶之妙,一至于斯。”
景兰舟见那侏儒老者搅拌茶汤之时速度奇快,指绕腕旋间却无一滴茶水溅出瓯外,武功亦自不低,暗道:“宁王手下果然藏龙卧虎,诸多能人。”当即举杯细细啜饮。他于茶茗好恶本就品鉴甚精,只觉口齿生香、神清气爽,自是赞不绝口。众人吃了两轮茶,那菊翁收下茶具,又有童子摆上一只紫铜香炉,片刻亭中便轻烟氤氲,有如玉阙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