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桐柏山,向东北行不远便到河南汝宁府地界,第二日过了确山县,只见道上百姓皆是三五成群,携带行囊干粮结伴北行,一路绵延不绝。骆玉书心下好奇,拦住一位赶驴车的老汉问道:“这位老伯有扰,敢问这么多人三三两两地往北走,莫不是河南又出了甚么天灾,大伙儿急着逃难么?”
那老汉打量他一眼道:“小哥是甚么人?”骆玉书道:“在下是湖广的秀才,受聘往京城坐馆。”那老汉道:“原来是读书的老爷,跟你说一说也无妨。唉,哪里有甚么天灾,分明便是人祸!我们河南、山西两省的巡抚于谦于大人,乃是一百年也难遇上的清官,官声向来是最没有话说的。前阵子于大人进京面圣,只因不曾携带财物献纳宫里的王公公,竟被编派了个怨望的死罪,下狱关了已一月有余。我们两省百姓这十余年来不知受了于大人多少恩惠,自思无以为报,便想着上京联名替巡抚大人请命,我老汉拼了全家十几条性命不要,也要把于大人给保出来。”
顾青芷怒道:“又是王振这条阉狗!”那老者连连摆手道:“这位小兄弟不要命了么,这话可不能乱讲!王公公是甚么人物?连当今圣上都尊称他一声‘先生’!唉,于大人此番得罪了公公,大伙儿都说他凶多吉少,讲来无不垂泪。于大人半生行善,只盼老天开眼、菩萨保佑,得贵人助他脱却此难,得享长命百岁,我老汉余生烧香拜佛,吃斋念经还愿便了。”
顾青芷自改换装束以来,头一回未被认出她是女子,不禁笑逐颜开道:“老伯放心,自古善有善报,于大人既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定能逢凶化吉。”那老汉道:“承小兄弟吉言,只是我等苍头草民,豁出命去也未必顶事。听说两省的官员们也要上书请愿,只盼皇上瞧在他们面子,能放于大人出来。”说着朝二人行了个礼,挥鞭赶车向前去了。
骆玉书叹道:“我在军中早听说地方官员不论官职大小,但凡进京奏事,必要先拜见王振、纳财送礼,然后才得面见圣上;倘若稍有怠慢或是礼物不称王振心意,立时便遭阉竖一党诬构陷害,轻则罢免,重则下狱。这于侍郎的大名我也听说过,此人高才大德,家祖对其赞不绝口,确是国家难得的栋梁之臣,不想只因为官清正,竟遭逢如此横祸。”
顾青芷恨道:“老阉狗祸国殃民,一至于此!骆大哥,这事我们可不能见死不救。”骆玉书摇头道:“此事只能赖朝中和两省官员出力相救,我们不宜出手。”顾青芷闻言大为不解,问道:“这是为何?”骆玉书道:“天牢守卫森严,单凭你我如何能够成功?就算真能将人救出,若是寻常苍头百姓,其人尚可从此隐姓埋名度日,那也罢了;于大人任职兵部、国士无双,正是报效国家之时,如被几个江湖之士劫狱打救,反害了他一世前程。”
顾青芷急道:“他如今获了死罪下在监牢,倘若日久生变,只怕是欲求报国而不得!”骆玉书道:“这事家祖多半已经知道,想必正在联络旧友倾力施救。于大人是先帝器重提拔的名臣,王振也不能无所顾忌,一时半刻未必便敢杀他,我们先到开封见了年富大人再作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