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书怒道:“瓦剌每次朝贡互市获利以百万计,其中不法之处亟待整顿,你却伙同王振营私舞弊、听之任之。殊不知近年瓦剌势强,此事实恐贻害无穷,真真可恨之极!”张吉本哭丧着脸道:“这些都是公公的吩咐,小人一介贱民,怎敢同王公公过不去?况且也先之礼非只经由小人一人之手,即便小人不送,其他人也是照办不误。”
顾青芷疑心道:“也先要贿赂老太监,大可直接送到他手上,何必由你转交?”张吉本陪笑道:“女侠问得极是,这当中有个道理。王公公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有些事也不得不防。朝中向有那么几个不肯服帖的硬骨头,向来不买公公的账,若被他们知道公公收受瓦剌太师的礼钱,抓住这把柄做起文章来,麻烦可就大了。王公公素来对自己名声看得甚重,这些钱财在小人这儿一经手再转给公公,那便稳妥得多,就是被人查了出来,又有谁敢放屁?”顿了一顿,压低声音道:“那两名着了道儿的官爷,只怕也是奉了公公号令,沿途护送树海的。”骆玉书闻言微微一笑,也不说破。
顾青芷皱眉道:“这也不对哪。就算老太监有此顾虑,叫京里亲信转手一下也就是了,何必让树海天南海北兜一大圈,岂不费时费力?”张吉本道:“女侠有所不知,这树海曾数次任使入贡,京城里头认得他的人很多,王公公放心不下,这才特意让他跑远一些,做起来便不露半点声色。树海这趟虽说是来给公公上供,一路游山玩水不说,从我们这儿刮回去的油水也着实不少,本就大有些犒劳之意在里头;若非这鞑子是也先跟前的红人,这美差也不能次次都落在他的头上。”
骆玉书心道:“这话倒也不假,树海办事精明干练,乃瓦剌使节队伍中的头面人物,确是结识了不少朝中官员。”他见张吉本叙事脉络清晰,反应极快,不似编织谎言,皱眉道:“纵使你没有卖国求荣,王振同也先暗通款曲,未必不为此事。”
张吉本道:“非是小的在这里替王公公说话,小人是生意人,凡事都要看个赚赔盈亏。当今圣上对公公待以师礼,言听计从,便是公主王侯见到公公也要行后生晚辈之礼,实是位高权重、贵无可比,若是也先得势,难道他会像皇上那样敬重公公么?事成则不过如此,事败却要株连九族:依小人之见,怕是没人会做这等蚀本买卖。”说这几句话时,神情居然颇为诚恳。他见顾骆二人俱是忠义之士,知道这事若是扯到通敌叛国上头,自己多半性命不保;若能说服二人只是事关索贿,其中便有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