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中,太后早就得知太夫人和九娘先后入宫,九娘来的时候,甚至还带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到乾清宫,可她却一直按捺心绪,没有让人去乾清宫打探询问。果然,她没有白等,太夫人和九娘最终亲自过来了,带来了一个她意料之外,确实可以说会震动极大的消息。
和面色大变的玉泉不同,太后却显得很镇定,甚至还笑了一声:“果然,这越是到年尾,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越多,就不知道是群魔乱舞,还是二郎真的命太不好!”
太夫人没有说话,而九娘从来在清宁宫就觉得别扭,因此竟是比在乾清宫时更加沉默寡言。婆媳俩的默然却并没有影响太后的情绪,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是又单刀直入地问道:“皇帝这会儿是还要召见那条船上的人?城门关闭,人是怎么带进来的?”
“妾身让莹莹亲自去的。”虽说太后骤然目光转厉,但九娘却依旧很镇定,“城门落锁,百官若非军国大事之类的紧急事由不得进出城,这种时候,让莹莹借故说出城去见她大哥,比动用老爷的名义更合适。而大郎权掌五城兵马司,有通行之权,带人进城也容易。”
“太后娘娘也许会说,不该让莹莹牵扯到这种事情里去,但她不是小孩子了,办事也有轻重,若是事事都瞒着她,那才小觑了她。至于家里,我已经交托给二郎了,事情也大致对他提了提,若是他老是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又怎么会长大?”
太夫人之前吩咐的是让朱宏跑一趟,可现在听九娘这么说,她也觉得媳妇想得更加周到,当下就出声赞同道:“太后娘娘,九娘这番措置很妥当,在这种时候出城,确实是莹莹出面更好,别人回头顶了天说这丫头跋扈骄横,反正她也习惯了。莹莹外粗内细,肯定能办好。”
“她当然能,这丫头只要想做肯做,那就能面面俱到。”太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竟是有几分怅然,“我只是更希望她别沾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好好的和她那如意郎君做一对神仙眷侣就好。”
“世上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如果有,那也不是阿寿和莹莹。”
这一次换成太夫人打趣了。她甚至还把今天朱莹悻悻回来的事当成笑话提了提,果不其然就把太后逗笑了。但笑过之后,太后立时想起面前的婆媳两人入宫的时辰,当下就连忙吩咐玉泉去叫人传膳。而等到玉泉亲自出去了一趟又进来时,却又带来了一个消息。
“乾清宫那边来人说,皇上叫了太子殿下和四皇子一同用晚膳,还请太后娘娘别担心。”
“谢天谢地!”太后这才算是真正长舒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清楚,别看常常大大咧咧,特立独行,但皇帝是一个相当感性的人,有些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为人君的立场,而会更执着于为人子,为人兄,为人友,乃至于为人父。
如今皇帝既然从可能有的悲恸中回过了神,她就知道,接下来要注意的不过是外间的反应,以及善后事宜而已。因此,留下太夫人和九娘在自己这儿用过晚膳之后,听到两人说并不打算等朱莹一同回府,而是要先行告退,她就没有挽留。
“如果莹莹执意要回去,皇上自然会派人送她。如果她要留在宫里,清宁宫也好,乾清宫也罢,都有的是能让她暂住一晚的地方,你们不用担心。”
命玉泉亲自送了两人到清宁门,再用两乘小轿送她们出宫,太后就一心一意地思量起了此事应该如何应对。因而,当玉泉回来时,看到的就是烛光下犹如一尊佛像似的太后。
她轻手轻脚地把其他各处烛火都灭去了一些,让房中光线更黯淡了下来,这才抱着一件披风来到了太后面前,轻声问道:“太后娘娘,是洗漱就寝,还是在这儿继续坐一会儿?”
太后却没有理会玉泉这个问题,更没有提每晚都要做的泡脚,沉吟片刻就答非所问道:“我记得,敬妃之前搬离坤宁宫之后,好像是不愿意搬到东西六宫,于是就搬去了清宁宫后头的咸安宫?”
玉泉微微一愣,随即就点了点头:“正是,因为敬妃最初还吵吵嚷嚷,所以伺候的人生怕她惊扰太后娘娘,常常让她喝宁神的汤剂。”
太后想也知道曾经的皇后,现在的敬妃为什么要搬来本用于安置太妃太嫔的咸安宫。是她亲自以不孝为罪名废的后,而这对于一直都将她当成倚靠的皇后来说,那大概是最难以接受的事,也会觉得是遭到了最大的背叛。所以,皇后大概想见她想疯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轻描淡写地说:“她过来之后,我也没去看过她。现在去看看吧。”
玉泉顿时大吃一惊。太后是什么性格的人,别人不知道,她还会不知道吗?哪怕垂帘听政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不到八年,但能够在那种主少国疑,女主听政的情况下平稳将大权交到皇帝手中,又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顾念旧情的人?
没看到就连太后的亲兄弟,这些年也没能踏入京城一步吗!废后算什么,就凭敬妃辜负了太后的慈心和期望,把大皇子和二皇子养成现在这样子,太后早就对人失望了。
可玉泉也不敢规劝太后别在这么晚的时候去咸安宫,因为她深知太后是最不喜欢人规劝的,因而只能一面慌忙给人披上披风,一面跟上去开口问道:“太后娘娘,可要去个人先去咸安宫说一声?再多叫几个人掌灯预备着?”
见太后默许了,玉泉连忙出去吩咐,到最后,却还额外叫上了清宁宫执役的六个御前近侍随行听差。等到她回房,就只见太后的手中赫然多了一串佛珠。
知道太后那信佛其实更多只是做个样子,佛珠这等东西更多时候是为了抑制怒气,心平气和,她登时捏着一把冷汗,等伺候太后换上了一双厚实的皮靴子,在披风外头又裹了一件貂皮大氅,她扶着人出门,上了那一乘暖轿,放下轿帘,就忍不住搓了搓手。
皇帝正在乾清宫中见宋氏的那些人证,就算真的得知这儿什么情况,恐怕也不会过来,三皇子和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太后要真是想做什么……谁能拦得住?
可这时候想这些,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废后在听到这消息后千万别发疯。因为就太后眼下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摸不准的心情,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