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起张盘的延时,以及同在山东为官的地方大员来信抱怨,说是遭受了一股数量不小的盗匪袭击,请求支援,袁可立心中不无骄傲,却又心照不宣。
于是,便依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放缓了脚程。
在此过程中,同为拥有真性情与家国情怀的爱国者,二人每每有感而发。
二人都是务实之人,于细微处得真知,立足实践探真理,基于山川工农论天下时局。
非但彼此之间获益匪浅,更令卢象观与黄宗羲这两个欲行万里路的儒生,眼界大开,大受启发。
对此,袁可立与重真都是十分的乐见其成。
周吉总是不言不语,却若有所思。
吴三桂铁了心的少说话多做事儿,且因书读得实在太少,见闻受限,因此也插不进话去。
至于马宝赵大同袁七祖宽等货……哎,笨了点儿。
“我的伙伴里除了阿吉,也就是金福麟兄弟聪明点儿啊!”重真摇头叹息。
天晚了,一行人就干脆宿在小村庄里的老农家中。
这里有平整的泥地小院,忙于家务又盼君归的大嫂子,满地儿撒欢的孩子。
还有看到阿黄先是狂吠几声,见高大的阿黄理都不理,便又摇着尾巴凑上来套近乎的小狗子。
朴实的农人无不用最丰盛的晚宴,来招待这些守护他们安居乐业的人——咸菜炖豆腐,以及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舍得喝上几盅的腊酒,有些都藏得有些发酸了。
吴三桂于吃食一道最是娇生惯养,皱着眉头咽不下去。
重真却碗到酒干,还将酒葫芦里的烧刀子倒出来,与之分享,看着面色黝黑的老农们脸上,那受宠若惊般的惊喜笑容,别提有多开心了。
虽然农人坚持不肯收银钱,但是袁可立还是坚持在第二天清晨离去之时,留下一些铜板儿,或者极细的碎银子。
非但鼓励他们去登州莱州,或者附近的集镇,采购一些生活或者耕作的必需品,还鼓励他们将家中多余的物件或者食物,也都拿去交换。
重真一边感慨泱泱大明,尚且存有以物易物的华夏古习俗,一边又对袁可立的认识上了一个新台阶。
——难怪他能将登莱治理得这么好,军政二道自不必说,关键是还触摸到了经济的大门,虽说还停留在最为基础的阶段。
五天之后,当夕阳在天边燃烧出一片红晕的时候,海风一吹,潮润的空气驱散了冬季的干燥,并不十分高大,却古朴苍劲的莱州城墙,已然在望。
不过,袁可立并没有立即率人入城,甚至不曾派人去惊动此地的知府与参将,而是径自拍马绕过莱州,率先迎着呼呼的海风,往海边飞快奔驰。
他的亲卫紧紧相随,就连很担心自家老爷会从马上摔下来的袁阿福,都压制不住内心喜悦的,不断催促着座下马匹。
重真等人相互看看,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第一时间便打马跟随。
很快,一行人在袁可立的带头之下弃马登上一个小山坡,站到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上。
在残阳映射下的蔚蓝色大海,闪烁着这一天中最后一轮金灿灿的阳光,便映入了眼帘。
眼光略微往下,便是一片金灿灿的宽阔沙滩,就像大海伸出的强壮臂膀,在岸上形成了一个伟岸的胸怀。
海水在这胸怀之中,冲上来又褪下去,让人生出想要投入她怀抱,去与风浪搏斗的冲动。
海浪拍打着两侧的岩壁,偶尔冲起数米高的浪花。
昏暗的天空中,云朵层层叠叠,大有欺负夕阳抵近黄昏的气势,让整片天地都逐渐变得昏暗起来。
颇为通晓海洋气候的重真立刻便推测,一场规模不小的风雨,很快便要从海洋深处来到海岸线上了。
然而他投眼望去,沙滩之上却仍有许多人,似乎是在忘情地冲浪、嬉戏……他们的衣胄兵器,就丢在沙滩的入口处,也就是重真等人的面前。
定睛一看,才知并非如此。
那些少说也有一米八身高的山东大汉们,却都赤着身子,光着脚丫,连裤衩都脱了,只用一块白色的兜裆布护着各自的小二哥,踩着被海水浸润得分外柔软的沙子,正在一个百人队正的率领之下,“嘿哟嘿哟”地奔跑着呢。
空气很冷,海水更冷,他们却丝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