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夜讽阉派诸僚(2 / 2)

老儒生这才如梦初醒,羞臊地涨红了老脸,却仍顽固地说道:“这首长相思虽堪称当世佳作,不过魏相要你做的乃是诗,可你做的却是词,算不得过关。”

这就是连老脸都不管不顾了,便是座内的那些同派人士,都觉得这个并无服众之能的“五虎”之首,非但过分了,而且丢脸丢大了,嗡嗡的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并且不绝于耳,令老儒生更加羞恼,也更加愤怒。

张盘与卢象观,更是再次刷新了对于重真的能力认知……

“汝何故百般刁难我等……”吴三桂终于忍不住发根倒竖,大有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为兄弟冲冠一怒再说的迹象。

反倒是重真抬手让他别出声,张嘴便来道:“天井四方方,周围是高墙。清清见卵石,小鱼囿中央。只喝井里水,永远养不长。”

话音一落,吴三桂等人不管听得懂听不懂,无不轰然叫好。

其余大大小小的官员儒生,细细一品,也都微微点头。

老儒生却严重怀疑这混球又在影射自己,便只强行忍着,明知此诗实乃佳作,却又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道:“五言?不算不算,何不作首七言来听听?”

“你这老……”吴三桂简直就要出离愤怒了。

重真却哈哈一笑,信手一拈,又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好!好啊!”此诗一出,周吉这些兄弟自是奋力鼓掌,使劲叫好。

满堂儒生,也都悚然大惊,对这个虎头虎脑的臭小子刮目相看。

张盘卢象观,更是已满脸愕然,满心崇拜。

魏忠贤常替天启代劳批阅奏章,虽然自身没多少文化,却见过太多锦绣文章,也见过不少或自负或匍匐的新老进士,要说眼高于顶,丝毫不为过。

但此番亲耳听了重真的二诗一词,却仍然极为吃惊,禁不住仔细打量着底下这个少年,见他身如长枪般笔挺,一脸的云淡风轻,便禁不住轻轻点头表示赞许。

被好一顿狂怼的老儒生呆滞了好一阵,却仍然固执地摇头,对重真横加否认。

重真见状,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怒声斥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好啊!好诗啊!”吴三桂眉飞色舞,以往处处找重真的茬,今次却丝毫不吝赞美之词,尽管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一句。

“大胆……”老儒生像是抓住了莫大的把柄一般,眼冒精光,还待再行挑衅。

“还请公公为某等主持公道。”重真却已终于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少年人的清亮怒音,当即便将他老态之中仅存的一丝底气,也给冲刷得一干二净。

“你……”老儒生顿觉一口郁气憋在胸口,无比难受。

“我劝天公重抖擞……欲与天公试比高……说得好,说得好啊,哈哈哈……好说了,好说了,哈哈哈……”魏忠贤却没有理会他。

不知为何,竟还将这两句联系在了一起,反复念叨之后,大概是将自己当做了天公,竟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笑至动情之处,甚至还拍起了太师椅的扶手……

他这一笑,当即便带动起了满座宾客,也会心地笑了起来。

老儒生见状,立刻便也跟着赔笑起来,才只干笑了两三声,便已代入角色,笑得前仰后合,竟连半丝尴尬与羞恼都不再看得出来。

便连底下的少年拱拱手无声地说了声“佩服”,他也权当没看见。

如此修养,也当真是没谁了,重真由衷地朝他竖竖大拇指,心中也已结合他的位置,对他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当然,这不重要。

见魏忠贤一杯接一杯地似乎喝不醉,满堂儒生更是有着会须一饮三百杯的气势,便大吼一声道:“好酒配英雄,公公,诸位大人,还请尝尝我边关浊酒,虽无法与诸位杯中之酒相比较,但胜在一个字——烈。”

说着,重真解下了悬在腰间的大皮囊,拨开塞子,做邀请状。

其余事先做足了准备的九人,当即也都有样学样,是以囊口虽小,浓郁的酒香仍汇在一起向着八方飘溢,须臾之间,便已酒香满堂。

“哦?”魏忠贤探出身子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许久都未曾有过冲动的肠胃,发出了一阵期待的巨响,忍不住催促道,“快呈上来让老夫尝尝。”

重真举起酒囊,仰头往嘴里悬空灌了一大口,咽进肚里大叫了一声“痛快”。

才像个忍痛割爱,却又装作极为豪爽的酒鬼一般,将硕大的酒囊交到前来取酒的侍女手中,那重量倒让小巧的侍女双手微微一沉。

魏忠贤哈哈大笑,爱极了他的懂事,也爱极了他那豪迈的喝酒姿态,捧在手中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浓郁的酒味顿时令得唇齿生香,但是酒的狂野,酒的浓烈,酒的桀骜,也让他吃了一些苦头,差点儿便要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在忍辱负重乃是他的本能,见满座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硬是将酒咽了下去,然后闭紧嘴巴将往上涌的酒意生生地憋了回去,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张嘴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吼道:“好酒!痛快!给老夫满上!也给诸位换酒!”

“公公,此酒虽烈,却要用大碗喝,才最为痛快。”重真又善意地提醒道,说着还滚动了一下喉结。

“好,换大碗。也赐这十位壮士人手一只大碗。”魏忠贤尖着嗓音,故作豪迈,从善如流。

清澈醇香的烧刀子倒入大瓷碗中,顷刻之间,满堂皆是浓郁的酒香。

三碗下肚,十大皮囊酒也差不多都喝完了,成果便是豪饮之人的百态人生。

有人酣睡,有人或大笑,或阴笑,或傻笑,也有大哭的,更有发酒疯的。

甚至不乏绕着重真这些只喝了一碗的真正豪饮之士翩翩起舞者,拉着他们的袖子称兄道弟者……

倒是魏忠贤的酒量让重真颇感意外,阴鸷的目光也因此而变得清亮了不少,红着老脸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装可爱,盯着厅中唯一站得笔直的十个健硕军汉。

但他无形之中透出来的阴冷猥琐,却直让人心中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