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迩说道:“投壶何如?”
左氏闻言,轻笑说道:“整个定西谁人不知将军文武双全,骑射上乘?玩投壶的话,我与宋后岂会是将军对手?将军是想让我与宋后饮醉么?”偏头略作思忖,说道,“将军,亦莫要投壶了,不如拆字,怎样?”
拆字等等的酒令,说白了,就是文字游戏,这不是莘迩的长项,他不愿在左氏面前丢丑,回答说道:“太后,与其拆字,臣倒有一个新学来的游戏,愿献给太后。”
“是何游戏?”
莘迩就叫堂外的下人拿来五个骰子,把他原本时空猜骰子点数的游戏教与了左氏、宋无暇。左氏、宋无暇都是新奇,大感兴趣,便从了莘迩的建议,不玩拆字,玩这个猜盅中骰点。
便由莘迩坐庄,先过了一圈,他输给了左氏,赢了宋无暇。自饮一杯,宋无暇也喝一杯。大凡游戏,玩赢了,兴趣就会更大。左氏越发兴致盎然。轮到左氏坐庄,又赢了莘迩,宋无暇仍是输了。再到宋无暇坐庄,她却是输给了莘迩,也输给了左氏。
三人各做一庄下来,宋无暇喝了四杯,输得最多。
这不是宋无暇不会玩,实际上她冰雪聪明,莘迩教她时候,她就已经学会了,唯是她对左氏、莘迩故意相让,报点数的时候都是胡乱报的,所以连输不赢,只为求左氏、莘迩开心。
一边玩游戏,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已将近二更。
左氏酒量寻常,渐不胜酒力,美颜晕红。
宋无暇喝得最多,她酒量虽好,也已微醺,在看莘迩的时候,一双眼波如似要滴出水来,颇有含娇带羞之味。——给人这种错觉,此倒非宋无暇本意,而实是她天性如此。
莘迩感受到她的眼神,不禁就想起了两件事,一件是宫中传言,宋无暇尤擅内媚,一件是那次令狐妍去宫中威胁宋无暇之后,回家告诉他的,说宋无暇拿出了个角先生,教她如何如何。想那左氏微服驾至,莘迩本就激动,加上喝了酒,又想起这些,再望左氏时,不免顿感燥热。
又饮宴片刻,左氏到底平常喝酒少,已经有些吃不住了。
莘迩察言观色,体贴入微,因就寻个时机,说道:“夜渐两更,两位太后长途远来,路上想来已是十分劳累了,要不然就请两位太后歇下,明日臣侍从两位太后出县巡视,可好?”
左氏醉眼朦胧,软声应道:“好。”
莘迩问宋无暇,说道:“宋后的意思呢?”
宋无暇这次从左氏来秦州,只是个陪衬,左氏带着她一起来,是因为“做贼心虚”,担心世上无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她来秦州的事情传出去,被人在背后胡说八道那就不太好了,所以拉上了宋无暇一道同来。宋无暇虽不知左氏的心思,然对自己的地位是很明白的,知道自己没有发言权,听了莘迩、左氏的对答话语,再听到莘迩问她,她乖乖应道:“悉从将军安排。”
左氏、宋无暇住的屋子早已收拾妥当。
两人一人一个小院,南北相对。
莘迩陪从她两人,把她两个分别送到,告辞离去。
却说宋无暇到了院中,她带来的宫女们给她备下兰汤,供其洗浴。洗浴罢了,换上薄纱睡衣,宋无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下床来,取出钥匙,打开贴身带着的银盒,从内拿出一物,正是角先生。令狐妍说到做到,打碎了她一个角先生,后来果然派人去买了个好的,送给与她,算作赔偿。她现下拿着的此个,就是令狐妍送给她的。拿了这物在手,宋无暇没有立刻就用,呆呆地在床边坐了会儿,终是无有心思,又将之放回盒中,把盒锁好。
重新起身,赤足在屋中转来转去,宋无暇想道:“前时得讯,说宗主和宋鉴他们已到了龟兹,虽颇得龟兹王的照顾,然龟兹那地方,天气酷热,多沙漠,日常的吃用皆与陇地不同,语言也不相通,宗主他们必是受苦得很!现今我名为定西的王太后,可一来没了宗主他们做我的外家靠山,——族里倒还有个宋翩在征西的军府,可这是个指不住的,二来大王已然亲政,他是中宫的嫡子,肯定是向着中宫的,我以后在定西的日子只怕会也如宗主他们,亦是会越来越难过!要想过的舒心些,惟今之计,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要拿低做小,哄得中宫的欢喜,一个是要讨得征西将军的欢喜,……大王今固亲政,可据我之所见所闻,於今谷阴朝中的政事决策却还是泰半出自中台,而录中台令张浑,又事事都请示征西,这等於是说,征西现在即使是已经离开了谷阴,然定西的权柄还是操持在他手中!”
想到这里,她又想道,“征西的欢喜不易讨,算来较易讨得的,只能是中宫的欢喜了。今晚夜宴,中宫饮酒略多,不知她现在有没有不舒服?我何不如去问候一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也好献些殷勤。”如此想定,她就唤宫女进来,伺候她换衣。
衣服换好,因是打了主意要去给左氏“拿低做小”,是要去“伺候”左氏的,宋无暇不欲把她的这一面看给宫女们,就也不带宫女,独自出院,往左氏院中去。
在左氏院的门口,宋无暇瞅见了一人。
这人髡头小辫,凸着肚子,叉腰而立。宋无暇认得,这是莘迩手下的一个亲从,今日莘迩迎她们时,这人就跟在莘迩后头。此人非是别人,正就是乞大力。
宋无暇不知乞大力为何会在此处,犹豫了下,迈步接着前行。
乞大力也瞅见了宋无暇,眼中满是贪婪而又鬼鬼祟祟,借助夜色的掩护,朝宋无暇玲珑的身体上狠狠地剜了几下,伸手把她拦住,拿出恭谨的态度,说道:“宋后,请留步。”
“哦?怎么了?”
乞大力答道:“中宫喝多了酒,身体不适。中宫身边的宫女,一个叫梵境的,刚去禀报了我家明公。我家明公因拿了醒酒汤过来,特献给中宫。”
“原来如此,我也是去问候中宫的。”
乞大力说道:“我家明公说了,为了保证中宫的安全,不许闲杂人等入中宫院中。”
“闲杂人等”四字入耳,宋无暇颇是恼羞,心道:“一个胡虏,现在也敢这么对我说话了!”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说道,“那就劳请你为我通报一声。”
“我家明公叫我守卫院门,我不能擅离。”
宋无暇没的办法,只好步至一边,在墙根处等莘迩出来。
月悬夜空,银辉洒下,左氏院中花草甚盛,浮动的花香阵阵入鼻,这一等就是多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