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盛看去,见正是他的“大仇人”罗荡,便怒目而视,说道:“老兵!你笑什么?”
罗荡悠然说道:“我笑今日不是七月初七。”
“什么?”
“今日若是七月初七,郝参军倒仍是可以坦腹晒日。”
高延曹虽不知罗荡想说什么,然知他口齿伶俐,当郝盛此“敌”在前,却是宽宏大量,暂且抛下了与罗荡旧日的嫌隙,识情知趣地接口问道:“为什么要晒日?晒什么?”
“岂不闻郝参军晒书之雅举?唯是今日如果再晒,晒的就不是书。”
高延曹问道:“那是什么?”
“是一肚子有辱使命的羞惭,与剑阁为我定西所得的怨怒之气了!”
高延曹、李亮等人放声大笑。
注意到郝盛、孟贺的脸皮红涨成了猪肝,莘迩皱起眉头,正色训斥罗荡,说道:“晒书郝郎、落帽孟朗,二君皆我中华俊士。昔我与士道、异真、千里诸卿聊起南北秀逸,无不对郝郎、孟郎推崇有加,敬重十分。罗虎,你不得妄言,快点向郝参军认错,道个歉!”
罗荡从马上跳下,作了个揖,说道:“荡鲁莽老兵,粗不识礼,如有得罪,尚请海涵。”
郝盛博学没错,孟贺风度洒脱也不假。
然而此两人,尤其孟贺,其行迹作为,无非是望白署空的清谈士人一流,——当年庾哲的兄长大庾领江、荆、豫三州刺史,辟孟贺为江州州府的部庐陵从事,遣之到庐陵郡巡查吏治,结果孟贺到郡,什么也不管、也不问,待其归还,大庾问当地的风俗得失,他从容不迫地答以一句“你得问我的属吏”而已,惹得大庾举麈尾掩口而笑,敷衍地夸他了一句“盛德人也”,随之,改任他为清闲而不预政务的劝学从事了事。
这两个人,较以实才,诚不能与袁子乔等英杰相比,俱无干练果决的能力。
却是说了,他两人既无实才,桓蒙却为何遣他两人来招降剑阁?
这是因为,一者,成都虽克,但在成都周边,还有许多的蜀兵残存,人心尚未尽附,犹有负隅顽抗的,桓蒙目下还离不开袁子乔、周楚、程无忌等人为他进战剿平,二来,剑阁一座孤关,招降想能手到擒来,桓蒙故此认为,派他俩去应该就足够了,郝盛善言、孟贺晏然,结合他两人的长处,想来不仅能够完成任务,并且可以光扬江左的人文风流。
然而哪里知道,莘迩会四遣健卒,拦截诸道,从中截胡?
这些都不必多说,只说那郝盛、孟贺,本无出众的才能,因是,纵然二人皆怀怨恨,也只能逞些口舌之利,且在高延曹装模作样、恶狠狠挟槊威胁的举动下,口舌之利也不敢多说,遂顺着莘迩给他俩的台阶而下,悻悻然住口不言了。
莘迩看了郝盛、孟贺几眼,终是忍不住,问道:“桓荆州盛名已久,而今提万众,长驱千里,竟灭伪秦,势将威名更隆,当真海内之雄也,我心神往驰。未知如二君者,荆州府下有几许?”
郝盛傲然答道:“如盛与孟君者,不可胜数。”
“如袁君子乔者,又有几许?”
“若袁子乔者,车载斗量!”
莘迩点了点头,感慨似地说道:“我生长陇地,向不识江左高士,今见二君,快慰平生!”
在剑阁堡下接受守卒投降的秃发勃野,驰马奔回,禀报莘迩:“明公,降卒已经毕出。剑阁,已为我军入屯。”
莘迩颔首,盘算心道:“此次伐蜀,高延曹立下了不少战功,先是沔阳为其所克,继而秦德,复是他先登。罗荡也立功劳不小,南郑之战,其功居首。
“北宫越亦战功多有,既陷褒中,前日接他捷报,成固、西乡两县,也已被他攻占。
“相比之下,勃野的功劳略微逊之,招降剑阁的功劳我虽然给了他,但这份功劳不怎么当数;我得再给他个立功的机会。”
这回跟着莘迩伐蜀的诸部,可分为三个派系。
高延曹是曹斐的部将,罗荡是麴爽的部将;北宫越、秃发勃野是莘迩的部将。
高延曹、罗荡、北宫越三人,俱战功赫赫了,只有秃发勃野,比之不及,作为莘迩嫡系中的嫡系,莘迩无论如何,也不能亏欠了他。
莘迩与秃发勃野说道:“你即刻率部,东渡西汉水,为我取唐寿县与葭萌关。”
秃发勃野知莘迩用意,大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