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恭迎了莘迩及其部曲,前头带路,向牢兰海西边行约百里,至西域长史府的驻地。
路上,碰到了两处聚居地,皆在泉水之边的小绿洲上。
聚居地的住民都是西域长史府辖下的唐人兵卒,他们奉令在这里牧马。住的房子颇就地取料,是用土混合了胡杨枝,夯筑而成。在这两处聚居放马地的近处,都各有一片胡杨林。
牧马的兵卒於路边拜迎莘迩一行。
每个人都是衣衫破污,肤色黧黑,头发脏得成绺。
有的大概是为了方便,索性连发髻都没有扎,学胡人用绳束之。
莘迩心中感叹,想道:“戍边本已苦,屯田、牧马於西域,处漠海中,夏晒冬寒,尤苦!”
西域长史府的驻地早前在柳中,成朝时迁到了楼兰古城西南边百里远近的海头。
海头城不大,周长不过一二里。
城墙不低,垛口、马面等各种防御建筑齐全,一看就是以军事为主的要塞。
城中几乎没有太高的房屋,而且俱皆狭小,只有长史府略微宽敞些。
到入城外,莘迩令部队在外驻营,严袭等军官都被留在了军中,只带了羊髦、张龟和北宫越、秃发勃野等进内。
索恭出迎百里,表现出了对莘迩的足够尊重。
既然尊重,自离不开设宴洗尘。菜肴倒也罢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莫说珍肴,便是连王都谷阴阀族的日常餐饮也有所不如,唯西域的葡萄美酒天下知名,西域长史府中藏货甚多,索恭选其中好的,尽数拿出,每个案上都摆了两瓶。莘迩不禁止他们饮酒,自己没喝。
索恭问道:“将军缘何不饮?是嫌酒坏?还是素不饮酒?”
莘迩朝谷阴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我受先王厚恩,而无才无德,无法报答。前几天做梦,我还梦到了先王,笑语亲切,如同旧日,醒来泪已湿巾。先王薨未久,我心中的悲痛不能言表。我非不能饮,实是恐如饮醉,或会失态於诸君座前。”
索恭肃然起敬,佩服地说道:“将军忠贞,天日可鉴!”便要命伺候的兵士撤下葡萄酒。
莘迩阻止他,说道:“我不饮可也,焉能沮诸君之兴?”端起水碗,起身顾盼席间,说道,“索长史久镇海头,制御西域,为国戍边,劳苦功高;卿等从我远征,渡流沙、过白龙堆,无有道路,以骸骨为标,跋艰涉险,亦苦多日矣!我以水代酒,慰诸君辛劳!”
他一饮而尽。
索恭、北宫越等也都起身,端酒饮下。
索恭畜养了一班女伎,肤白高挑,或有碧眼的,都是西域人。
此时,女乐四五,持各类乐器,拨、拉、弹起;歌者一人,曼声而歌;舞者三四,着五颜六色的衣裙,跳起舞蹈。乐、歌、舞,并是西域之风。
莘迩不太懂音律,然也听出乐声的音节和旋律与在定西听到的大不相同;歌声他是完全听不懂了,唱的是西域话。
至於舞蹈,莘迩曾观赏过令狐奉给他的那个西域婢之舞,这会儿,他往堂下看了几眼,发现她们的舞姿与西域婢相像,时常见到一些动作,与他后世见过的敦煌洞窟中的歌舞画上舞者之姿态极类似,把胯部向侧边挺出去,扭着腰肢,另一边的手臂反掌弯曲,简言之,用后世的话,就是形成一个“s”形。配上她们紧身的衣裙,造型大胆而美丽,充满了异域的风情。
美酒、歌舞,堂上的气氛慢慢热烈起来。
一个文士离榻,旋舞席中,跳到羊髦这里,邀请他起舞。羊髦与此人是故友,接替舞蹈。舞毕,又邀请索恭起舞。索恭舞罢,邀请莘迩。莘迩对这一套舞蹈已经熟得很了,欣然从之。
堂下西域的女姬旋转,堂中唐人的士大夫翩翩。
两种不同的风格,却并不显得突兀,而是汇成了奇异的融洽。
一顿酒席,饮至二更。
索恭看似个书生,酒量甚豪,把北宫越都给喝醉了,他还若无其事。
兵卒把北宫越搀走后不久,众人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