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侯梅德身旁后,老张首先命两名士卒握住大食人小臂,转动胳膊使断裂面朝上,同时从腰间拿出装着止血药的小瓶子,打开倒过来向断裂面仿佛不要钱似的撒药。
使劲抖了药瓶几下几乎将瓶中的药全部倒出来后,老张又从腰间拿出两个布条,以极快速度将伤口完全包裹住。
殷红的血立刻浸透布条,甚至透过后滴到地面。老张又从腰间拿出两根绳子,用其中一根在左胳膊肘朝下的位置绕一圈,然后用最大力气拉动绳子使青筋完全暴露出来,随后系上;另一边也如法炮制。
血渗出来的速度顿时慢了许多。见此情形,老张松了口气,又在伤口附近裹了好几层布条。
“血已经止住了?”见最外一层没有渗出血来,刘琦问道。
但他话音刚落,血就透过布条,滴到地面。他立刻又道:“快,继续止血。”
“中尉,血止不住了。”老张犹豫一下,出言道:“中尉,大食人的伤口面太大,凭借属下随身携带的这些东西,止不住的。”
“赶快把他带回营寨!”
“已经来不及了。”老张又摇头道:“大食人血流的太多,脸上已经完全没有血色。根本撑不到回到营寨就会死。”
“你!”刘琦闻言变得十分愤怒,张口想要骂他;但最后只是说出这一个字,就变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他有啥资格骂老张呢?老张做的事情,从撒药开始一点错误都没有,完全是标准的救人方法。
他似乎还可以指责砍掉侯梅德双手的两名士卒,若不是他们反应过度,侯梅德也死不了。但他是全军统帅,地位极高,不论当时站在侯梅德的人是谁,当时脑子里想的都只会有如何保证他不受伤,根本不会想别的;而当时使侯梅德无法伤到他的最好方法就是砍掉双手,士卒做的没有错误。
唯一犯下错误的,就是刘琦自己。若不是刘琦麻痹大意,不小心中了计策,也不会让这个大食将领在被处以凌迟之刑前受到无法救回的伤,得以逃过残酷刑罚。
‘都是我的错误,也只有我犯了错。这次已经不可挽回了,过一会儿向殿下请罪。我以后一定要长记性,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刘琦心里想着。
“中尉,大食人似乎还有话要对你说。”刘琦正想着,一名士卒说道。
“嗯?”刘琦下意识答应一声,随即回过神来,走到侯梅德身旁。
“你还有话想对我说?”他没好气地问道。
“我希望中尉能够遵守诺言,将刚才我说的话转告总督。我之前的那番话并不是在对中尉胡说,确实是想要请中尉转告的,遗言。”侯梅德这时气息已经非常微弱,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转告。”刘琦虽然因为被摆了一道心里不高兴,但他没受啥损失,而且众将士本来也不认为能够生擒侯梅德,只要吩咐在场众人不要将事情外传,不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声望,所以还愿意遵守诺言。
“多谢刘中尉。”侯梅德再次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然后不再看向他,而是用最后的力气看向西面木鹿城方向,嘴里似乎嘀咕了几句话,随后脑袋向下一沉,垂在马鞍旁,彻底失去声息。
“你们将他的双手捡起来,用布条和小臂绑在一起,将整具尸体带回营寨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毁坏尸首。”刘琦伸手在侯梅德双眼上抹了一把,对士卒吩咐道,而且最后特意强调不能毁坏尸体。
“是。”士卒们沉声答应道,同时侧头看了侯梅德尸首一眼。他们心里都非常愤懑:到手的功劳竟然飞了!
本来他们生擒侯梅德,立下大功,完全可以凭借这次功劳连跳几个品级,赏赐也可以达到千贯以上;可因为侯梅德‘自杀’,他们的封赏很可能缩水一半。面对这种情形,他们怎能不生气?在侯梅德咽气的一瞬间,他们心中都生出将尸体砍成碎肉,再喂猪、喂狗吃掉的泄愤心思。
但他们的想法因为刘琦的命令破灭了。众人也只能一边愤怒,一边从地上捡起两只手,用刚才止血的布条绑上。绑的时候,有人忍不住朝着尸体吐了一口吐沫,另外几人见状纷纷吐吐沫。
刘琦见到他们吐吐沫,不过并没有要管的意思。答应将侯梅德的临终遗言告诉并波悉林,并且阻止尸首被毁,他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不会再管其他。更何况他还有更值得做的事情,没空管这些小事。
“莫果毅,真是,哎,都是我疏忽了,使得没能生擒侯梅德。”
“刘中尉不要这样说。侯梅德身份极高,是我军曾俘虏的人中地位最高的,呼罗珊又是被天方教覆盖的地方,多半是天方教的主不愿侯梅德遭受凌迟,所以用天机蒙蔽了中尉。这并不是中尉的错。”
莫元心里和士卒一样愤懑,但也没法表露出来,反而想出一套说辞安慰刘琦。
“哎,你越这样说,我心里越不好受。你放心,攻打木鹿城还让你打头阵,这次你没能得到的封赏,下次一定让你得到。”刘琦又道。
“这,属下就却之不恭了。”莫元心里好受了些,又开玩笑似的答应。
“你放心,一定让你再立功勋。”刘琦也笑着回应。
这时几名士卒已将侯梅德双手与小臂绑在一起。因莫元也已被安抚下来,他吩咐众人翻身上马,一起返回营寨。
他们很快回到营寨。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大多数追击大食溃兵的将士也已经返回来,从车上取下自己平时用的帐篷,正在搭建起来。
他们听闻侯梅德没能逃走,被安西将士杀死,尸首被带回,纷纷来到营寨门前围观,见驮着尸首的马匹来到寨门,几个认得侯梅德长相的人上前辨认一番,确定真的是侯梅德本人后立刻高兴地叫出来。
听到他们叫喊,其他人也纷纷大声吼叫。很快,叫喊声回响在整座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