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慢走。”何普将他送到宅院门口,又看了一会儿直到彻底看不到他的背影才回到屋中。
“何大哥,那个大食人刚才到底和你说了甚?”他一进屋,就见到屋中站着五六个人,正有些焦急地来回走着。他们见到何普回来,立刻出声问道。
这几人就是他麾下将领。原都是碎叶镇吏员,大食人来之前就与何普交好。在大食人碎叶城中大肆杀戮时侥幸保全家人。城中恢复秩序后为养活一家老小重新来官府办差,被提拔做了官。
若仅如此也就罢了。但后来他们觉得大唐不可能再回来,与何普一样竭力为大食人效劳,作恶多端,被碎叶城百姓切齿痛恨。何普后来将他们调入军中为将领。不过说是将领,其实只是百夫长而已,统领一百来个士兵。
“也没说甚。”何普倒是不急,走到桌旁先饮了一口奶茶,之后才说道:“先是夸赞咱们昨夜一战打的好,将士不仅深入地道,还几乎全歼唐军一队,战果丰厚。他给了一份嘉奖令,院子里堆的东西是给将士们的赏赐。”
“之后告诉明日咱们的兵不必参战,叫我思索其他应对巷战之法,继续训练士卒。”
“最后说只要咱们为大食人卖命,大食总督一定不会亏待咱们,会接纳咱们与大食将领一般无二。”
“还有赏赐?”不等他的话说完,就有两人面上露出惊喜之色。他们与何普一样,都认为今日打的不好,虽然比大食人好得多可也不好,完全没料到还能获得赏赐。二人立刻就要去院中瞧瞧到底赏赐了甚。
“明日不用再出战?”另外四人表情也放松许多。他们麾下将士担负的差事十分危险,一旦被发现身份多半会全军覆没;人又不多,可不愿被消耗一空。至少在自己升官发财之前,不能消耗一空。
至于纳赛尔最后说的话,没人在乎。这六人久做吏员,见多了听多了空许诺,对这种话一向当做放屁。
“就算躲过明日,但还有后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其中一名将领的表情很快又变得不大好看,半是抱怨半是试探地说道:“早晚还要重新上阵。何都督,你难道不能向大食总督并波悉林进言,不再派咱们进入地道,而是驻守一户宅院?”
“我算哪个名牌上的人物,还能向总督进谏?”何普半是自嘲地说道:“总督能让我在商议时列席已是开恩,我岂能不知趣地进言?”
“何况就算我进言,他能听么?大食将领也都已经明白,不彻底断绝城中抵抗之兵与河北大营的联系,赢不了嗢鹿州之战。为断绝联系,必须探明唐军地道,将与伊丽河相连的那几段地道堵死。”
“而探明地道,哪里还有比咱们更加适合的?大食人长相与汉人完全不同,一眼就能看出。葛逻禄人虽长相与突厥人类似,但一来一支兵全是突厥人易被唐军将士怀疑,二来许多葛逻禄人不会说汉话,更容易露馅。”
“只有咱们这等原本就是汉人、突厥人的人假扮才不会被真的唐军将士看出来。你说若你是并波悉林,岂会不派他们进入地道?”
何普又道。不过这几段话就有些不尽不实了。明明是他进言安排他们这支兵假扮唐军进入地道,却被他说成是并波悉林的命令。
“这么说来,咱们就没活路了!”听了这话,刚才出言那人立刻道:“经过昨夜一战,唐军将士定然对在地道中遇到之军严加防备,咱们的人一旦被发现真实身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早晚死光。”
“大食人也一定有和‘狡兔、死走狗烹;鸟兽尽、良弓藏’类似的俗语,麾下士卒都死了,咱们还有何用?”
“但若不派兵进入地道,或不向深处探寻,大食人也饶不了咱们,还是个死。左右都是死!”
“玛德,你这一说我觉得十分有道理,咱们确实左右都是死。”
“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大食人不会卸磨杀驴吧?若这样做,往后安西还有谁会给他们效力?”
“哈哈,五条腿的人不好找,愿意为大食人效力的人还不好找?啥时候都有人愿意做。”
“要不和唐军将领联络,咱们反正吧?”
“反正?咱们都坑害过唐军将士,唐军将领岂会接受反正?我是不敢向安西大都护府投降的。”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都住口!”何普忽然大声叫道。听到他的喊声,在场六人立刻不再说话,再次看向他。
“我不知晓大食人将来会不会卸磨杀驴,更不知晓会有多少士卒死于地道中,但我知晓,现下若不听从大食人命令,咱们立刻会死。所以咱们必须继续为大食人出力,并波悉林或其他将领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能略微提意见,但不能反驳。”
“我知道你们都顾惜麾下士卒的命,但现下也只有舍弃他们的命来换咱们的命了!”
听到何普这番话,众人低头沉思,或假装沉思。他这番话他们六人中也有人想到过,但想的不像这样清晰,此时听何普一说,顿时清楚起来。
至于他们会如何选择,还还有会做第二个选择么?众人纷纷半真半假地说道:“哎,为了家中妻儿老小,只能让士卒搏命了。战死士卒的家人定会帮着照看,绝不使有冻馁之患。”
“既然话说开了,也别再琢磨旁的,咱们继续训练士卒。若他们能变成精锐之兵,就算人数减半,对咱们也更有好处。那些大食人发下来的赏赐也都给士卒,别自己私吞了。”何普最后说道。
“是。”众人齐声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