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密折尚未形成制度,乃是皇帝私下里与大臣的通信,但也具有保密性和唯一性,可不经任何机构,人员,直达御前。任何人私自拆开便是欺君。
欺君大罪,谁吃得消?!
徐溥李东阳急得额头汗如浆出,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周尚书高明就高明在根本不接招,完全不理会旁人,扣住这个密折,谁敢阻拦!
覃公公见场面被周尚书控制,长吁了一口气,抬腿就走,唯恐走得慢了又被人叫住。
覃公公行动之敏捷,如同被人在腚上捅了一刀,心里打定主意,他嬢的谁再喊慢着都不好使,咱家很忙的,哪有空陪你们这些文官磨嘴皮子!
不过,想来也没有谁敢再喊且慢了吧?咱家可是去送密折的!
心想事成——怕什么来什么!
今天的覃公公便如同撞邪了一般,刚走得两步,便又听人喊道:
“且慢!回来!”
覃公公大怒,是谁?不但喊了“且慢”,竟敢还喊咱家“回来”!
好歹咱家也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位比阁老的,是谁!
这世道,能不能按套路出牌!
周尚书更是怒不可遏,老夫刚刚放出话来,便有人顶风作案,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人同时大怒,循着声音看了过去,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痛斥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众人佩服得不要不要的,还是有人敢出头的!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然后所有人都在心里哦了一声,这一声“且慢,回来”完全没毛病,人家就有这个资格!
来人从午门外一步步走来,一脸疲惫,双眼满是红丝,仿佛彻夜未眠一般,颇有些憔悴!
但这些都丝毫不掩其高大威严的形象。
覃公公低眉顺眼地跑到来人跟前,双手恭恭敬敬地将密折递了过去,谄媚一笑道:“您回来啦?”
“嗯,发生了何事?”来人问道。
覃公公忙不迭小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而此时,众人也正一一对着来人行礼。
便是周尚书也是先行了礼,没说什么。
能有如此气场之人,当然是怀恩公公。
怀恩公公接过密折,淡淡地对着周尚书道:“陛下龙体欠安,稍后我自会将密折呈上,至于最后的十名榜单,劳烦周大人先将之公之天下!”
呃……
这个!这个!
这个消息对于周尚书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这怎么可以!
这份密折是有时效性的,可不敢耽搁,再拖下去的后果,万一士子鼓噪起来,后果难以预料。
“可是,可是,这需得皇上立时裁断的啊……”周尚书大急,取出那份文卷,指着上面的画了红圈的话据理力争道:
“公公请看,这岂是人臣该有的话?!”
那画着重重红圈的“有尧舜之君则必有尧舜之臣,有桀纣之君必有桀纣之臣也。”“若尧舜之臣生于桀纣之世,桀纣之臣生于尧舜之世,为之奈何?”
历历在目,颇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
不等周尚书再说下去,怀恩公公又面无表情地说道:
“陛下乃是中兴之主,有包容四海之胸怀,几句真话有什么听不得的?!”
怀恩这话便是最终判决,一锤定音了。
周尚书听了这话,脚下一个踉跄,心中顿时内牛满面。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倒是其次,皇帝什么时候喜欢听“逆耳忠言”过?
爱好不会变得这么快吧?
说变就变,真真是伴君如伴虎也,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拍马屁了?
实则怀恩公公作为唯一全程见证了成化皇帝第一次微服出宫的人,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难道本公公会告诉你其实皇帝本人早就看过这篇文章了么?
皇帝终于走出深宫,见识了“民间疾苦”,这一点很是值得肯定。
可这篇文章的通过,是皇帝在两个女人的“威逼利诱”之下苦着脸答应的,这到底算不算中兴之主?难说得紧啊!
“吧嗒”一声,周尚书手上的文卷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