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坊这两天格外热闹,不少士子学生都来寻找王陆,恳请一面。
王陆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讲出惊世骇俗的言论来,便一直躲着他们。
有时在嬴政府上过夜,有时到史迁、公孙鞅家中借宿,或者干脆睡在童跃在咸阳城郊的养蚕大棚里,用蚕布往身上一盖,即便夜风冷飕飕,倒也能安然入睡。
而蛮蚕的秋种,也陆续开始结茧。
王陆闲着无事,便和童跃以及一众帮工、织娘开始拨茧抽丝。
他们把三五十个蚕茧聚拢一块,对于不再育种的蚕蛹直接剥开,清理虫体。
而后丢到大锅中沸水煮着,不用担心煮坏,蚕丝还是相当有韧性的,煮个一天一夜也不会稀烂,就是抽丝的难度会大大提高,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大约煮到茧体发软,没有具体的时辰要求,全靠蚕工自身的经验,再交给织娘找到每个蚕茧的丝头,把一定数量的丝头拈拢穿过一个小孔,再让织娘一寸一寸拉起,整齐有序堆在一边,这蚕丝就算初步做好了。
“公子,这每根丝要几头?”童跃问道。
但他问的太专业,王陆没听懂,“什么几头?”
童跃指着木质小孔道:“一个蚕茧算一头,公子觉得每根蚕丝需要用几个蚕茧?”
“这有什么讲究?”
“讲究可大了。”童跃伸起指头,“每根蚕丝的蚕茧越少,蚕丝越细,织出来的蚕布会更薄,但布的数量增加;反之,蚕茧用的越多,蚕丝越粗,蚕布越厚实,但成布的数量减少。”
“而蚕布的价格差不多是固定的,这中间的取舍,需要公子自己定夺。”
王陆懂了,这答案也一目了然。
自己本来就没指望它挣钱,要那么多布干嘛?
王陆沉吟一番,道:“那就先来一百头。”
话音刚落,一众织娘和帮工大笑起来,弄得童跃都有些尴尬。
“公子,一根蚕丝,五头最低,再低就太容易断;十五头最高,再多蚕丝就分散。”
“这样啊,”王陆有些遗憾,他原本还想喊五百头一丝,后保守了些,没想到还是不行,“十五头就十五头吧。”
“公子,但是蛮蚕丝比起九州的蚕种丝要更粗,每根丝最多恐怕只能十头。”
“……”王陆无语,这人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总之,要保证这批蚕布的质量是最高的,不用顾及成本。如果织出来的布有瑕疵,直接放火烧掉。”
王陆提前道:“以后还有类似的决断,不要找政公子或其他人,去杏花坊找我。若是人不在,留根书简插在门缝上,我会再过来的。”
“是,公子。”
……
齐国,蚕庄。
齐国临海,四季柔和,冬季时间是一年中最短的。
加上气候和土壤都适合桑树生长,齐国的养蚕业可谓是九州第一。
除了养蚕外,其实方面其实也强于其他国,故而有“最富强的国”称号。
“爹,今年的秋蚕怎么还没结茧?”
“往年这个时候蚕应该结了大半。”
范元也觉得奇怪,到自己蚕庄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每条蚕都能吃能睡,和往日没有区别。
“能吃,就问题不大。”
范元伸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感受到温度。
“也许是最近今年比较暖和,冬日来得迟,蚕也就结得迟。”
范元之子仍旧满面担忧:“迟了足足半月,这冬日来得也太迟了些。”
“且门外的杏树也全发黄,落得也差不多干净,和往年没差多少。”
“要说冬日迟降,恐怕……有些牵强。”
“你什么意思?”范元是明知故问。
“真要无事,那自然好。”范元之子眼眸凝重,“可要是十年前……”
“住口!”
范元和童跃一样,相当害怕在蚕场提起那个可怕的名字。
“……”
“再等几日。”范元的语气弱了不少。
……
赵国,蚕庄。
“这蚕怎么光吃不结茧?更隔壁老李家饭桶儿子一样。”
楚国,蚕庄。
“爹,这新蚕种结茧的好迟,快入冬了。”
燕国,蚕庄。
“昨日蚕死了一小批。”
“多少头?”
“一百条。”
“不算多。”
“小事,什么毛病死的?”
“没有任何毛病,昨天还吃得好好的,今天突然全部都死了。”
“大当家不好了,不好了……又死了一筐,至少有五百条!”
……
……
僵蚕疫
是九州之蚕桑闻风丧胆的恐怖疫病。
这病不是所以蚕病中最棘手或难以治理的,但祸害性却远超后者所有。
一般的蚕病,发病症状明显,很容易被人发现,或直接治疗治愈,实在不行把患病的一部分挑拣出来消灭,弃车保帅,都是可行有效的方案。
但僵蚕疫不一样,至今没人知道它的病理,发病前一起如常,该吃吃该睡睡。
可到了该结茧的时候,蚕种不结茧,直接暴毙。
并且出现一条就意味着整片蚕庄的蚕都可能已经被感染。
这时候没法治理,也没办法“弃车保帅”。蚕商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患病的,哪些是未患病的。
不做处理,就意味着染病的蚕种还在传播,最终导致“全军覆没”,颗粒无收;要处理,又只能全部处理干净,并且要把存放在蚕庄的蚕卵也都一块消灭干净;不然费了一季的桑叶和人力等心血,发现僵蚕疫仍在,亏损还在扩大。
甚至整个蚕庄都要废弃两年,不能再养蚕,蚕商也必须日日沐浴足一季,确保身上或衣服上没有僵蚕疫才好接触蚕。
总之,僵蚕疫的发生就意味着蚕布生意迎来了大危机。
“掌柜的,昨日这块蚕布才七两一尺,怎么几日就十四两一尺,足足翻了一番。”
“行情就是如此,你明天来买,指不定还得再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