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次大理寺和锦衣卫极其有效率,殿试的第二天便走完了程序,等到下午时分,钱敬忠便在大理寺门口接到了老爹。
钱若赓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很瘦,脸色蜡白,不过老爷子精神头还算好,在诏狱里待了这么多年,身体却没什么大的毛病,不觉让人暗暗称奇。
原来钱老头因为会周易命理,所以在诏狱里也没有闲着,闲着没事就给狱卒看个相,劈个八字什么的,而且老头看的还很准,一时便受了狱卒不少优待。
再加上老头也不是重刑犯,所以老头不仅住上了比较好的牢房,一日三餐也很及时,时常还有狱卒带了酒肉来,寻常天气好的时候还能在院子里散散步。
是以老头关了十七年,身体却没被拖垮。
此刻父子相见,自然一番感慨。
稍后,钱敬忠给老头介绍了卢飏等人,不过等到介绍到卢飏的时候,老头有些混浊的眼睛瞬间一亮,随后盯着卢飏又看了半天,不过却也没说什么。
卢飏被老头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也不好意思多问,老头刚出狱,早点回家跟家人团聚才是正事。
卢飏让大石头赶着马车将钱敬忠和钱若赓送回家中,而自己则和孙传庭等人去了城中酒楼。
殿试只有三百多人参加考试,而且只有一篇策论,一天多的阅卷时间差不多了,明日或者后日应该就能公布成绩了。
当卢飏等人在酒楼中喝酒听曲的时候,朝中六部、内阁以及翰林院的十几个大佬正在宫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阅卷,殿试不比其他,这些人已经是准朝廷官员了,所以阅卷的规格也比较高,主要由六部尚书、翰林院学士和内阁大学生亲自操刀阅卷。
这些人宦海沉浮多年,又在中枢,这阅卷标准自然跟乡试和会试的阅卷官有所不同。
因为殿试只排名,不黜落,所以阅卷要依次评出优劣来,但是古代有没有打分的机制,便用圈、三角、点、竖和叉等符号来评价。
圈是最好,三角次之,点表示一般,竖和叉就表示差了,而且这种评价也很便于排名,先数圈,圈最多的排头名。
另外,为了防止每个阅卷官的标准不一样,还规定两个人打的标准差距大的,需要拿出来重新评判。
比如,若是一人打了圈,另一人打了竖,这便要退回去重现阅。
而现在就一份卷子,被退回去重新阅了,因为这份卷子上有七个圈,两个三角,然后还有一个叉。
“黄尚书,这篇平建奴疏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方从哲有些不解的问兵部尚书黄嘉善。
殿试因为是排名的考试,能参加殿试说明考生的八股水平已经很搞了,所以殿试的阅卷官一般打圈、三角和点的比较多,基本上没有打竖的,叉就是更没有了。
国人在哪里都讲究河蟹,若是殿试打了一堆叉,那岂不是打了会试阅卷官的脸面,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是这些官场老油子做的。
而兵部尚书黄嘉善竟然堂而皇之的给这篇《平建奴疏》打了一个叉,而且还是在其他阅卷官打圈的基础上,这就不得不让人感到好奇了。
所以,还没让众人重新阅卷,作为这次阅卷的总管方从哲便先问了黄嘉善。
不过他不问,也大约猜到了原因,因为这篇文章是卢飏的,而当初殿试之前在万历皇帝的煤山别墅,卢飏冲撞过黄嘉善。
殿试阅卷只糊名不誊抄,所以若是刻意记笔迹的话,还是能猜测谁是谁的卷子的。
殿试的时候,黄嘉善也在考场,估计是记了卢飏的笔迹,等到阅卷的时候便报复卢飏。
如今朝堂之上,礼部、刑部和工部都没有尚书,吏部尚书赵焕都八十了,基本是每月一封致仕的奏疏,不过万历皇帝一直拖着不放人。
剩下的也就是兵部尚书黄嘉善和户部尚书李汝华,两人是入阁的强有力对手,平日里早就对方从哲的独相不满意了,寻常时候没少在背后上眼药。
今日见方从哲意有所指的问了,黄嘉善也是硬气的很:“难道《大明律》规定不能在殿试卷子上打叉吗?”
这一句话差点把方从哲噎个半死,而正在阅卷的其他人见了,也都放慢了手中的笔,虽然还看似在专心阅卷,其实都在静静听着,时刻准备看热闹。
“重阅吧!”
方从哲知道黄嘉善针对自己,便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争执,只能按程序来。
既然打分的差距这么大,那便按照规矩重阅呗。
底下的各部大佬和翰林院的学士眼见没有好戏看了,都觉得很遗憾,于是在重新阅卷的时候也没心思再看一边,还是按照原来的标准打分。
至于黄嘉善,肯定是坚持己见的,依旧打了一个叉,于是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不过这次那些各部的大佬们可觉得有意思多了,一个个都竖着耳朵,等着看方首辅如何处理这事。
一众大佬奋斗了一日,此时卷子都已经阅的差不多了,名次也差不多排了出来,本来卢飏有八个圈,妥妥的前十名了,可就是这一个叉让方从哲没法排名了。
方从哲也是老油子,一看这结果跟之前一样,便知道这黄嘉善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了。
若是第一次黄嘉善打叉是跟卢飏过不去,但自己让重新阅卷了,他还打叉,那就是针对他方从哲了。
其实黄嘉善也是,你要是存心恶心卢飏,你打个点就可以了,毕竟人家都是打圈的,而且平心而论,卢飏这篇策论比他这个兵部尚书对辽事的见解还要深厚,但谁让黄嘉善心眼小,又是个小人呢,于是就想让卢飏存心难堪,顺便再恶心恶心方从哲,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不过方从哲这首辅也不是盖的,看了一眼重阅结果,眼皮都没抬,嘴里便吐出俩字:“重阅!”
好吧,一众大佬又走了一遍程序,不过结果还是一样,方从哲瞟了一眼黄嘉善,却见这厮正在闭目养神,一副凛然正气。
方从哲见状,也不再跟黄嘉善置气,直接把卢飏的卷子放在了上首,然后说了一句:“既然黄大人执意打叉,那便让陛下定夺吧。”
众人闻言,立时觉得有些泄气,一场好戏还没上演就结束了。
不过方从哲却不理会众人的表情,拿起刚刚排好的名次,以及前十名和卢飏的试卷,直接去了煤山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