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延庆极力防备居心叵测的王黼,王黼也担心这军头会在关键时刻坏自己的好事。
“刘都统有所不知,本官担心的是东明县近日仓促调集上万大军,又在临敌第一线,若无重将坐镇,恐生祸端啊。”
今年初,河东路隆德府发生兵变,随即李成祸乱诸路,朝廷被割占河北路怀州、卫州、安利军等地给大同,以求同军助剿内乱。
从此,大同帝国便取得了由卫州渡河直入开封府的通道。
朝廷迁都临安避敌锋芒后,负责东京防务的刘延庆便将防御重点放在紧靠黄河的阳武和酸枣。
其人在这两县耗费巨力营造了大量的简易工事,基本半里一个烽燧,三里一个小堡。
刘延庆非常清楚同宋两军的战力差距,并没有奢望依托黄河天险和这道人力防线就能够打退同军的进攻,只要能限制首批敌军的规模和推进速度就行。
如此,其人在东京城中便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当然,如果能让同军知难而退,放弃进攻开封府的计划,改由经郑州南下直接攻打南阳府,自是再好不过。
这并不是刘延庆的一厢情愿,包含王黼在内的东京留守众官也支持其人的想法。
不然的话,他一个武将如何能调度这么多的物资修筑烽堡?
事实上,这条防线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至少在同宋两国紧张对峙阶段,黄河防线在手,东京就不会发生大动乱。
即便城中日渐萧条,大批实在过不下去的百姓宁愿远走他乡,也不敢喊出“迎同军反大宋”的口号来造反。
但时间由夏入冬,黄河进入封冻期阻敌功能急剧下降后,形势便严峻起来。
为此,刘延庆早早就部署了相关防务,严令守军夜间不灭灯火,加强巡守,生怕同军利用黄河封冻期踏冰过河。
结果,大同却没有直接经卫州南下开封府,也没有经怀州攻入郑州境内,反而先进攻远离南阳府的京东西路。
东京留守司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同军便打进了兴仁府。
兴仁府在开封东北面,其县宛亭距东京城仅有两百余里,中间只隔着一个东明县,一旦沦陷,同军就可沿五丈河西进,最多两日便能打到东京城下。
形势急剧变化,再把大量兵力用在开封府北面的黄河防线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刘延庆赶忙抽调西线兵马加强东线防御。
待提心吊胆的增援兵马赶至东明县时,同军已经拿下了八十里外的宛亭,并继续南下攻打应天府了。
刘延庆当然知道王黼提东明县防务是什么意思,却不想接下这个要命的活计。
其人之前一直想不明白同军为什么会在形势那么好的情况下,放弃东京开封府而打南京应天府,现在隐约猜到了原因。
怕是王黼这狗日的早就跟同军约定好了,就等老子去了东明县,同军便突然杀个回马枪,借机一举解决爷爷,再拿下东京吧?
真他娘的好算计!
“太傅说的极是,末将也觉得是这个理。”
见刘延庆如此不识相,王黼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若是守军不堪同军威压而发生不测之事,刘都统可能负得起这罪责!”
负你大!
刘延庆心里当即就骂翻了,却不敢真在王黼面前发作。
天使才宣布了皇帝内禅太子即位的消息,王黼就拿东明县说事,肯定有预谋,这个时候一定要稳住,千万不能让这措大揪住自己的小辫子。
“末将这就回去,今晚点齐兵马,明日吃过早饭就去东明县。”
“好!”
出了留守司官衙,回军营的路上,刘延庆满肚子的心事。
东京太他娘的危险了!
随时会打过来的同军要他的性命,王黼这阴货也想尽办法出卖他,身处漩涡之中,其人数次生出率军出逃的想法,却又强行按了下去。
打不赢同军临阵逃跑没什么好羞耻的,同宋两国的差距摆在这里,整个大宋就没几个人敢说自己有信心打败同军。
但跑路也要有技巧,什么时候能跑,什么时候不能跑,心里要有数。
若是朝局稳定,提着脑袋挣富贵的将门子弟丧师失土最多也就丢官去职,极少会因为打了败仗跑路而掉脑袋。
可要是同军都没有攻入境内,守将就弃土而逃,肯定会被急欲树立积极抗同新形象的朝廷当作反面典型严肃处理。
如今,道君刚刚跑路,皇太子新立,大把吃饱了没事干的官员磨亮了刀子,就等着弹劾他这样犯有大过的人以邀功媚上。
两厢叠加之下,没看到敌人就跑路,真的会有极大可能掉脑袋。
王黼这狗日的,自己想要投靠大同,却要害老子背这黑锅,真他娘的尅毒!
逃跑不用想,还没有到该逃跑的时候。
东明县肯定不能去,去了就十有八九回不来。
带兵杀了王黼再公开他的罪行更不行,这措大滑不溜秋,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大宋文官即使真有罪,也不是他一个军头能杀的。
王黼当初把持朝政迎合大同,都能得到道君的原谅,现在这厮又没公开向大同投降,杀了他自己也就成了反贼。
回到营中,刘延庆就立即召集嫡系将领,部署增援东明县之事。
什么样的武将带什么样的兵,大军头刘延庆麾下自然不缺各种油滑的小军头。
听到都统制要亲自带队增援东明县,众人顿时炸了锅。
“王相公该不是受了小人的蛊惑吧,太尉去了东明县,东京城咋办?”
“甚么他娘的小人蛊惑,明明就是这王泥鳅自己要害太尉——”
“嘘——”
“嘘个卵!朝廷都跑了,俺们这些赤佬还在为大宋守东京,不求这些相公老爷感激俺们,也不能他娘的瞎指挥,这个时候去东明县,就是送——”
“行啦!”
眼见部下们越说越离谱,刘延庆及时出言打断了众人的吵嚷。
“朝廷发饷,俺们打仗,天经地义,这事就这么定了。董成、蔡猛,你们两个各带本部兵马,今天夜里准备行装,明天吃完早饭就随俺开拔。其余人老实守城,谁要是再瞎扯蛋,别管老子翻脸不认人!”
其人说完便直接起身,将众军官赶出了大帐。
受限于眼界和接触的信息不足,刘延庆手底下的嫡系小军头们未必能够看清东京城中的各种暗潮,却清楚自己与都统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刘延庆若是就这样被王黼打发到了东明县,然后死得不明不白。
依附于其人的小军头失去了靠山,也绝对讨不到好。
正所谓关心则乱,众人能不能跳出东京这个泥潭并继续享受富贵,全着落在了可能会出事的都统制身上,让他们如何不着急?
因而,走出大帐不远,一名心急上火的军官便赶上了全然没事人般的董成。
“董成,等一等,你说说,太尉今天咋没把话说完就赶咱们走呢?”
“薛进你个毬货,自己没认真听,还怪太尉说得不明白!”
被骂的薛进也不恼,只是挠着头皮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