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请和这么大的事,没有外交决定权的前线统帅完颜斜也只能代表皇帝谈,却不能擅自作主。
最终要如何界定双方的关系,还是要等完颜阿骨打的圣旨。
而北辽本就是施展缓兵之计,只要双方达成一定程度的停战意向就算是赢了。
东边不亮西边亮,万一南边的同舟社答应了和谈,甚至顾虑到唇亡齿寒,愿意帮助辽国抗金呢?
南面,前往宋朝雄州的使者守司徒左企弓却没有曹枢密使的好运气。
其人还没到宋地,就遭遇了意外。
在之前的朝堂争斗中,李处温、左企弓等人之所以主张向同舟社低头,并不是他们铁了心要背叛大辽,甘愿卖掉大辽做徐泽的臣子。
而是因为几个月前双方因边境问题发生冲突,同舟社表现出的讲文明守规则,让左企弓等人误判了形势,认为可以通过外交途径劝说“守规则”的同舟社退兵。
就算对方不退兵,至少也可以通过讲“规则”,与对方进行周旋。
但是,辽人显然没能理解“基于本国现实和双方实力对比”这句话的深意。
时过境迁,这次再出使的左司徒注定要失望了。
其人都没有进入南朝境内,还在涿州归义县附近,就被越境袭扰的同军斥候抓获。
左企弓赶紧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总算没有遭到这些军汉的虐待,随即被送到了雄州治所归信县。
同赵宋一样,亡国之相尽显的辽国也是治政人才青黄不接,已经七十一岁高龄的左企弓仍然要为帝国未知的命运而奔波。
其人出生于辽国社会矛盾开始激化的兴宗朝,进士及第并出仕于矛盾极为激化叛乱不断的道宗朝,又经历亡国迹象尽显的天祚朝,现在还成了篡位者天锡帝的臣子。
左企弓的这一生,正是辽国国势山河日下走向衰败直至迎来灭亡的七十多年。
见惯了世间事,已过古稀之年的左司徒其实很清楚积重难返的辽国迟早要灭亡,甚至很快就会灭亡。
但一直到这次出使前,其人真没有想到辽国的灭亡会来得这么快。
从涿州归义县一路南行,越靠近归信县,越能感受到战争临近的步伐,越让左企弓绝望。
尤其是进入雄州之后,到处都是紧张整训的军队和转运粮草的民夫,数量远远超出正常防御的需要——同舟社已经毫不掩饰其灭辽之心了!
比严整的大军和堆积如山的粮草更令人绝望的,是左企弓在归信县城中见到了耶律大石嘴中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善惑人心的鬼魅——同舟社社首徐泽。
果然如镇国将军耶律大石所言,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敌人。
强势的徐泽甚至没有走正常流程先与左企弓客套一番再说正事,而是见面后就单刀直入,先发制人。
“左司徒,你的来意我已知晓。我且问你,听说贵国有两个皇帝,你作为使者,代表哪个皇帝?”
正所谓“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徐泽“两个皇帝”之语就是为了打击天锡皇帝的正统性,明显来者不善。
左企弓自然不会被他绕进去,当即按照本国官方的说法回复其人。
“大辽天祚皇帝昏庸无道,弃国失民,已经被降封为湘阴王,现在当朝的是天锡——”
徐泽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左企弓的话,逼问其人。
“天祚皇帝可比其祖父道宗皇帝昏庸?道宗迷于酒色,忠奸不辨,使得大辽国势衰败至此,尚能享国四十六年而寿终正寝,怎么不见你们这些忠臣将这昏君降封?”
左企弓被徐泽问的哑口无言,因为对方说的确实是事实。
若论昏庸程度,天祚帝与道宗皇帝相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甚至还非常勤政。
天祚帝最大的问题是能力不足,驾驭不了帝国末年的混乱局面。
其人要是与兴宗或道宗交换,有几个忠贞名臣尽心辅助,天祚帝即便做不了明君,也至少是个守成之君。
至于辽国臣子为什么能换天祚帝,却没有将更加昏庸的道宗皇帝换掉?
自然是道宗虽然做皇帝昏庸,但手腕了得,始终牢牢把控着军权,没人能换得了。
“辽国沦落到今天这等地步,你们不想着尽忠本职挽救人心,却把责任全都推到一个自幼失去父母,软弱无能又没手腕的皇帝身上,这就是你们这些大辽‘忠臣’应对危局的妙招?”
左企弓入仕几十年,历两朝事三帝,见了太多大辽的荒唐事,比很多人更清楚帝国衰败问题的根源了。
就像人老了必然要面对死亡一样,帝国进入末期也必然会灭亡。
大多数人在老死之前,会出现反应痴呆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