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的途中,徐泽还指着路边的不规则田地,就土地丈量、贫瘠划分、耕作常识等问题,考校部分官员,有的官员张口结舌,有的对答如流,高下立判。
赵宋官员下乡,根据不同的品级,有不同的仪仗。
这不仅是为了体现官府威仪,也是为了确保官员自身的安全。
所谓“白龙鱼服,见困豫且”,说的就是贵人微服而行,易遭危险,如白龙化鱼在渊中游,易为渔者所捕。
在皇权不下乡的时代,地方治安极乱,城池以外,就可以算得上法外之地。
没有足够的武力和威慑维持官员的威风,一些小蟊贼脑子一热,便敢朝官员下手。
所以,动不动就微服私访的,不是会坏事,就是想坏事。
即便是在同舟社治下,一些共建会根基不牢的地方,徐泽也不可能搞什么微服私访。
徐泽这次政治作秀和以身示范,就是向官员们传达一些信号,至于要传达什么,自不用他多讲。
身居上位者,一举一动都会被属下格外关注和解读。
谁能解读出更多的信息,谁就能获得更多的主动,并在与同僚的激烈竞争中积累更多优势,以换得关键时刻的晋升机会。
这与品性无关,乃是官僚本能。
只要各级官僚的权力来自“上面”,这种风气就无法避免。
已经具备吞吐天下之势的同舟社,也不缺这种问题,甚至更“严重”。
上升期的势力,每一刻都可能出现机遇。
谁不想在徐泽感兴趣的方面努力,以博取社首的好印象,以待时机来临之时,青云直上?
徐泽当然清楚手下这帮旧官僚的死德性,但他并不急,因为急也没用。
官僚作风的转变是一件艰巨的大工程,需要持久用力,久久为功。
慢不得也急不得,上位者越急,下面的人越给你做表面文章糊弄你。
而且,这种风气也不完全是坏事,用得好了,就能事半功倍。
在轮训课程的安排上,徐泽便少了很多灌输,给了不少“留白”,让这些精明的官僚自己去关注,去解读,去脑补——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主动学习。
一天之内,社首先通报登州叛乱的消息,接着组织改革成败的原因教训大讨论,其后又是《阶层流动——王朝的生命力》的授课,最后,还深入田野乡间与百姓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州之地的大户豪强勾结作反,官兵一次性擒杀千余人的叛乱,无论在哪一朝,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在社首的心里,似乎这件“了不得的大事”与这一日的轮训安排相比,与劝农生产相比,甚至与一家破落下户的生活希望相比,就是一件不值一提小事。
尽管徐泽没有就登州之事发表任何意见,但精明的官老爷们早就主动开动脑子,从这一整天接连发生的事情中,解读出了很多重要的信息。
徐泽虽然一直认为人性极端复杂,但他也始终相信人性积极“向上”的一面。
即便为了整治吏治而花费大力气举办官员轮训,徐泽也没有培训结束这些旧官员就能脱胎换骨跟上自己脚步的想法。
百舸争流奋楫者先,千帆竞发勇进者胜。
谁的悟性更高,谁的行动更果决,谁就有青云直上的机会。
谁跟不上,谁就等着出局。
这天下,顽固反动的官吏的确不少,但积极“追求进步”的官员更多。
又想快速打下江山,又想治理好,确实很难,
但这江山有赵氏帮自己看着,又跑不掉。
大不了晚一点出京东,一年不行,就两年,徐泽耗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