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海国图志》在中日的不同命运,充分说明了这种差别。
明治维新前后,日本如饥似渴的想要了解学习西方,与晚明中国对待西方的态度一样。《海国图志》在清朝滞销,根本就卖不出去,但拉到日本之后却立即脱销,几次加版印刷都不够卖,犹如明末利玛窦的书籍一般热销。
态度是否决定一切暂且不说,但端正的态度一定是成功的基础,基础若都没有,成功从何谈起?
朱应枫虽然是“愚昧落后的传统贵族阶层”人物,但他一个爱搞海贸的人,对西方事务的关心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京华出版印刷的“世界地图”他几乎能脱手画出来。
[注:不过此时京华的“世界地图”因为高务实的刻意隐瞒而并没有画全,如澳洲就完全是“一团迷雾”状态,而美洲也只画了个大概轮廓,非洲的内陆部分同样刻意画成了一团迷雾。大致上来说,京华版的世界地图只是基于此时欧洲对世界认知的“轮廓修正版”。]
换个角度来说,朱应枫现在的表现,也说明高务实“带动勋贵阶层走向开放”已经取得了一定的、阶段性的成果。
他们不再是赚了银子就买田,而是继续投入商贸,以期获得更大的利益。因为要投资商贸,从自身利益考虑也就需要更多的了解西方,故此高务实的“利益驱动改革”就在他们的主观思想上取得了成功。
此时此刻,朱应枫直接把本次谈判定义为“商谈马尼拉城投降与贵国战俘释放等相关事宜”,也是出被高务实经常在北洋海贸同盟中所宣扬的观点所影响:西方人的礼仪浮于表面,他们的态度大多时候决定于战场上双方的实际表现。
简单的说,就是谁拳头大,谁说话就可以硬气,此即“夷狄畏威而不怀德”是也。
夷狄果然是畏威而不怀德的,德维拉总督虽然一肚子不爽,但眼下海战大败,“水淹七军”的威胁又如高悬他头顶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使他不得不默认朱应枫的说法,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如您所愿,阁下。”
不过顿了一顿,德维拉总督却实在忍不住他的欧洲人传统,问道:“阁下,虽然我已经明确知晓您的高贵出身,但出于称呼方便,我还是希望更确切地知道您本人的爵位。”
这句话翻译给朱应枫之后,后者便有些为难。大明朝一贯吝惜爵赏(除了明末大乱时期),国公虽然地位尊贵,但享有继承权的“世子”也只有一人,这位世子正式的称谓就是“某国公世子”,而平时可以被以俗语尊称为“小公爷”。
至于这位国公剩下的儿子们,只有在非常私下的时候,可能被某些强行拍马屁的人以“小公爷”尊称,但那是摆不上台面的。平常时候,他们的身份至少在官面上就相当于白身——确保他们不是真正“白身”的,就是他们通常都会在锦衣卫或五军都督府挂名一些职务。
如朱应枫原本一成年就是锦衣卫世袭百户,三年考满(也没考,就是白混了三年)之后,就成了千户。倘若没有其他情况发生,他也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才华的话,这个千户大概就是他这辈子一直干到头的“官”了。
但他为了搞海贸,把自己在锦衣卫的官职包括世职都给辞了,这实际上意味着他其实变成了真正官方意义上的白身,现在德维拉让他说明自己的爵位……就很麻烦。
朱应枫沉默了片刻,也只好回答道:“我大明与尔欧罗巴规制有别,不可一概而论。我朝人丁亿兆,但除皇室宗亲之外,世袭爵位者不过数十人而已,是以我本人并未有正式爵位在身。不过,若以欧罗巴对等之制异地处之,我至少当为子爵,甚或伯爵亦未可知。”
德维拉还真不知道大明的封爵制度如此苛刻,闻言有些诧异,想了想忽然问道:“原来如此,那么……冒昧请问伯爵先生,高务实阁下在大明帝国可有爵位?”
朱应枫摇头道:“高司徒也无爵位在身,不过我朝另有一类极其重要的荣誉头衔,其为‘三公、三师、三孤、三少’,乃是封爵以外最为重要的加衔。高司徒便是当今‘太子太师’,其衔为从一品,大抵以欧罗巴之习俗,可以视之为公爵与侯爵之间。”
实际上,朱应枫的这个“大抵”问题很大,因为高务实这个“太子太师”其实与爵位并无太多关系,朱应桢的这个“大抵”,恐怕是他自己按照品级搞的一个个人划分,根本当不得真。
然而德维拉却信了——可能是因为此时欧洲国家的国家重臣几乎都是大贵族的原因,他觉得高务实的“类比爵位”在公爵与侯爵之间是完全应当的。
不过,对于“太子太师”这个很奇怪的荣誉头衔,他还是很好奇,又问道:“伯爵先生,或许是翻译问题,我不太理解这个头衔的意义,您能否为我解释一下它的含义?”
“呃,这个嘛……”朱应枫不禁有些挠头,想了想道:“我想你可以将它理解为‘皇太子殿下的首席老师’。”
德维拉总督一听,不禁肃然起敬,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高务实阁下将来一定会是贵国首相了。”
呃……朱应枫轻咳一声,没作声,只是装出默认的样子。
在他看来,“太子太师”和首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在大明其实并没有。不过朱应枫知道,欧洲人的“皇太子殿下的首席老师”的确很可能是将来首相(或“宫相”)的重要候选人,所以也不好说人家理解错了。
当然,朱应枫不反对的另一个理由是,德维拉的说法多半是错有错着了,因为在他这个“伯爵先生”看来,高务实将来做首辅也实在是大概率事件,怎么好说人家理解错了呢?
他这一默认,德维拉自然认为自己没猜错,当下振奋了一些,眼巴巴地看着朱应枫,问道:“既然如此,想必以高务实阁下的影响力,足以确保本次会谈之后所签订的条约能够得到大明帝国政府的切实肯定,并确保可以有效执行的,对吗?”
朱应枫此时当然不会说不能保证,于是点头道:“那是自然,高司徒不仅是‘皇太子殿下的首席老师’,而且还是皇帝陛下在长达十年的学生生涯中唯一的同学……相信你能理解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影响力。”
“当然,当然,我完全能够理解。”德维拉总督居然有些兴奋起来,马上道:“那么,我希望我们的会谈能够更加开诚布公,为此我愿意先释放善意,以示对和平的期盼:
我想说的是,如果高务实阁下能够保证卡斯蒂利亚王国与大明帝国之间的公平贸易不受此次战争影响,并确保马尼拉乃至吕宋王国日后的宗教信仰自由,确保天主教会在吕宋王国的财产安全和传教自由,那么以贵军释放我军战俘为前提,我方和平移交马尼拉城是完全可以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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