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表面波澜不惊,起身顺立,旁边的护栏看似可以维系安危,可这足下涛涛的江水澎湃激烈,却不停歇的阵阵拍打,直扰的人心惶惶,稍有不慎并跌入桥下危耸的峡口里去,但无论是江水震震,还是惧于天子威严,他都笃定不惊,微微一垂首,笑答而道:“庾大人才学满腹,的确是令人尊敬的师长,小子拜谒于他,不过是讨论文赋经纶,作为南人的他,总归是想回到故乡,这份思乡之情,怎可轻易的就取舍,所以并想奉他为师,以为表率。”
杨坚对他的回答既非满意,又不深究,仅是随意一提,但这其中的耐人寻味,都已然融入骨血,不及细看,他当然明白自己的这个次子,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温文尔雅,谦谦敦厚,虽然这种存有隐忧的狡黠他现在尚可以压制,不让揭穿,所以还不至于离经叛道,偏离轨迹。看来此子需要再磨练磨练,方能成就大器,于是一番思定,沉沉的又问道:“你对江东如今的大势,可有心得,能否值得一取。”
杨广收纳了一副稚子尚无辜的顽劣面容,严正的回道:“定然一举鼎力,收复分裂的河山!”
杨坚忽然一脸黯然,他转过俯视这山河万里的睥睨,向杨广投来一眼十分精厉的寒栗目光,似乎是在暗示接下来所说,必须有所陈述,不然这豪言壮语就是一次颇为失望的讥诮之言,今后想在一次在这位北方雄主的面前取得一丝信任与肯定,将是比登天还难。
栈桥上微妙的生起一股评点江山沉浮的紧张气氛,似乎是因两人的殷殷期盼,变得很浓重,风烟一枕望五津,此时满江快燃烧起的战火,也抵不住江边映霞,随手一挥衣袖就观瞻来的壮丽景象,帝王眼中的颜色,就是如此鲜红又夹杂斑斓。
杨广一副成竹在胸的笃定,他自然娴熟这些忌讳,所以蓄意营造这种弊病的气氛,他的父亲不但是皇帝,更是北方的一代雄主,一切的阴诡都在他犀利如刀的眼下无所遁形。但既然看破不说破,自己又何必客套,当下循序渐渐,不再犯天下大不韪的冒险试探,慢慢的一一举例而道:“江东分王三百年,正是一统天下的好时机,而我大隋百废待兴,政局清明;反观南陈,荒淫骄侈,国家安危,都寄托将相诸人,说来可笑,军国大事竟然是一位唯事诗酒的文人为相,岂不荒唐,其他诸将,并皆蛮夷,不过匹夫之勇,岂能堪当大任。”
“嗯!”杨坚稍稍有些舒展眉头的悦色,即点了点,开始静听这不负期望的评议,果然富有政治远见,于是背负起双手,昂立在栈桥上等待。
杨广见他肯定了自己的说辞,内心一阵窃喜,而一直忐忑不安,渐渐渗出汗液来的手指,此刻缓缓的一松,如释负重的继续说道:“今番师出有名,南陈无德,借机可征讨之,况且他们国势弱小,比之齐梁时更为不如,自长江防线分散开来,其都城建康甲士不过十万,西至巫峡,东至沧海,分戍各州的力量又拉的太长,力弱悬殊,就算调度整合在一起,依然顾此失彼,很难有所机制。”一顿,向远处仿佛快阴霾笼罩的对岸一瞥,尽数运筹在握的亢奋而道,“江东自然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