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
林默张着嘴巴,却不知如何解释。
他不知道是该说我不该在这里,还是说我不该错怪你。
宫门外,听到异响王吉慌张跑来,他刚去如厕,没成想殿室中就发生动静。
“林大人!你回来了!”
王吉见到林默开心微笑,还要上前。
林默连忙摆手道:
“这里没你的事,王中尉。”
隔着墙壁,王吉看不到卧室内刘贺的样子。但他看得出林默脸上的严肃表情。林默素来不是无礼之人,这一点他是知道的。眼下即便林默少有的严词喝令,王吉还是理解遵从,点头退了出去。
刘贺低下了头,弯腰从地上拾起那片薄薄的棕毛,转过身去,匆忙的贴到了唇上。
“林兄,张安世回报,说广陵王退兵了。”
刘贺没有回头,慌张的他无论如何也贴不好这片胡须,只能就这么背对着林默轻轻说着。
“是……”林默慌张的答道:“因为你那封信,我送到了。他很满意。”
卧室内沉默如死寂,林默望着眼前少年的背影,突然想问,刘贺这一生究竟经历了什么?难道他这一辈子都活在伪装之中吗?
静谧的夏夜里,铜镜前少年的泪滴声清晰可闻。
林默迟疑片刻,一把上前将刘贺的背拉转过来。
昌邑王光洁无须的下颌暴露在他眼中。
“你现在知道,我没有在骗广陵王了吧。”刘贺仰视着他,声音有些哽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天生的?”
林默不解,大汉律法再严,也断然没有对宗室施加腐刑的先例。刘贺又是先王独苗,总不会受人欺负。
少年沉默了许久,双拳握了又松,像是在一层层打开自己的心结。
“父王炸炉的那天,我也在丹房中。”
刘贺嘴唇颤动,挣扎很久才开口,向林默彻底敞开了心扉。
“善奴说,这件事一辈子都不能对人说。不然,我就是大汉的耻辱,会被写进史书里的耻辱。”
刘贺攥紧了拳头:“我不想成为大汉的耻辱!”
林默这才发现,自己偶尔从刘贺声音中听到的那一丝软弱,不是因为怯懦,而是源自于这份伤痕。
“你登基后,是真的想要收广陵王的儿子为义子。”林默道。
刘贺吸了吸鼻子,尽力止住泪痕。“那也得先登基。人们不会接受我这样的人登上帝位。林兄,你会帮我吗?”
刘贺望向林默,眼神中充满恳求和渴望。
林默知道,刘贺说的是实情。国之大事,在嗣与戎。别说霍光,就是长安普通的百姓,也绝不会认同不能生育的人登上帝位。
上一次刘贺这样问,还是在进长安前的路上。
林默记得,自己当时答应了他,今天,他同样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只是为了牺牲的左千秋,还有忠义的善奴,更是因为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对,那是一个突然想通的道理。
刘贺未必能成为一代明君,但是他绝不可能是个淫乱后宫的昏君。
但既然如此,历史上的昌邑王又怎会背上淫乱骂名,成为一代“废帝”?
很明显,有人篡改了真相,为了给自己的胜利编造一个符合法统的理由,将刘贺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一辈子,不,是几千年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