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树荫下,老善奴一边为刘贺擦着汗,一边轻声叨念着:“殿下,你醒醒殿下,殿下你看看老奴……”
国相安乐望向远方,失落道:“哼,我就说得留一手。善监啊,你说你聪明一世,怎么能让那姓林的把盘缠都拐跑了呢?”
王吉道:“国相此言何来?林大人去临县买药,稍后就回。”
“稍后?这都快一天了!什么药需要七块金饼?”安乐急道:“如今殿下病入膏肓,别说入朝继位,就是找个地方落脚治病都是寸步难行,堂堂诸侯王,竟然还不如街边的乞丐。”
安乐眼珠一转,对于善道:“善监,你我都是殿下的忠臣,当此之时,当为殿下考虑。”
老奴于善闻言,冷冷的瞪着安乐:“国相觉得,如何是为殿下考虑呢?”
安乐道:“善监,皇位哪有命重要?当今之计,唯有赶快送殿下去洛阳,亮明身份,虽然不免受人控制,但是那河南郡守终究是刘氏臣子,绝不会放着殿下病情不管,定会遍访名医前来医治。”
见善奴不语,安乐更来精神,索性坐下说道:“这广陵王我们是跑不赢了,如此一来,还不如主动放弃,将来也可向广陵王说,是殿下无意争位。广陵王说到底是殿下的伯父,身上同样流着世宗血脉,多少会顾念亲情。将来广陵王登基为帝,殿下还不失为太平诸侯……”
“然后安国相更可进位朝堂,从区区国相,跃为天下宰执?”善奴反问道。
“嗨,啥天不天下的,都是为大汉天子服务……”
等安乐反应过来善奴话中的讽刺意味,老太监的脚已经将他踹了个狗吃屎。
“安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贼,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老身早就看出来你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之前看殿下得了诏书,以为能抱着殿下的大腿青云直上。如今你看殿下受挫,就要改换门庭?你还恬不知耻的说林大人出卖我们,老身看那金饼幸亏给了林大人,要是留在此地,你岂不是还要杀了我们独吞!王吉,你这个王中尉是摆设吗!有人背叛殿下,还不擒而杀之!”
王吉早就看那安乐可憎,如今听到善奴喝骂,更是怒不可遏,一把将安乐双臂反剪,按在当场,抽出腰刀,就要将对方正法。
“哎哎哎!善监!善父!你听我解释!我也是为了殿下好啊!”
王吉正要动手,却听身后马车声响。
“不好,是广陵王的追兵?”
三人回头,却见宽阔的官道上,一辆黑色衣车(汉代一种马车形制,多为女人乘坐。)正冲着三人急速狂奔而来,那正在疯狂扬鞭的车夫,不正是林默?
“林大人!”王吉兴奋的招手,安乐一把挣脱束缚,跪倒在刘贺病体前,大声哭喊道:“殿下,你醒醒啊,林大人来救我们了!微臣就说林大人忠厚可靠,果然没有看错人啊!”
“吁!!”
林默跳下马车,先是大步跑到刘贺身前,用手背测了测额温。
“还好,比之前降下来些。快,我在前边的弘农县找到了落脚之地,赶快扶殿下上车。”
“殿下,你听听,林大人果然能干!走,老臣背你上车!”
刚刚还嚷嚷着投降的安乐,这会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把抱起刘贺上车,俨然之前都是他才是刘贺身边矢志不渝的忠臣。
“善监,这……”王吉要开口揭穿,却被善监摇头止住。老善奴知道,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刘贺身边多一人,就多一分力量。只要安乐不再胡言乱语,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林默将剩下的金饼交还给善奴,正要讲述自己这一路的经过,只国相安乐颤抖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
“啊!!!!!!死……死尸!!!”
善奴和王吉赶过去,只见黑色的帷幕中,静静躺着一具被麻布紧紧包裹的尸体,尸体脸上的麻布被安乐打开,露出死者已经溃烂流脓的皮肤。
纵然腹中饥饿,年轻的中尉王吉还是在问道那股刺鼻的臭味时,不住的扶着车轮吐了起来。
林默面容暗淡的将裹尸布包好,把尸体搬下衣车,对三人道:“我一边解释,你们过来一边帮我挖。这位女子,算的上是昌邑王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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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向三人讲述了自己前往弘农县的经过,并将自己如何结识妓院乌兰坊的老鸨,并获得了帮助运送因花柳病而死的妓女尸体出城的机会。
三人默默的听着,边帮助林默挖好了坟坑,将女尸埋了进去。
“林大人,你是殿下的救命恩人,老身就是当牛作马不能报答万一。不过这得了霉病的女人,总是不详不洁,这马车殿下要是坐进去,只怕……”
林默淡淡道:“她也许不洁不详,但是没有她的死,你们的王就没有坐上马车的机会。还有,这个苦命的女人得的是花柳病,不是传染病。不碰她的人,是不会得病的。”
国相安乐闻言,不停在衣服上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