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很久不说话了,王母总算等到这个时刻,她大驾杨府,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她嘲讽杨暕,当初是他执意要成亲,如今总算尝到俗世夫妻的苦了,只要杨暕愿意接受招安,她不仅能帮助他们摆脱婚姻的苦海,司法天神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杨暕也是唾手可得。
杨暕却冷笑一声,说这样的条件还不足以让他变节,也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作王母的走狗。
杨暕果然心思缜密,这个司法天神,不过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王母真正的算盘,是培养杨暕做她的心腹,将来一统三界。王母笑出了声,挑了挑眉毛道:“你果然很聪明。那这样好不好?我答应你,如果你肯上天,将来你跟姮娥的事,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你不肯……”王母低了声,俯在杨暕耳边,小作威胁:“那个孩子的丢失,兴许是个误会,但其他人的命是不是误会,我就不知道了。”
王母驾云而去。显然,杨暕动摇了。良久,当天傍晚,杨暕见到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也就是敖茯曾经再三提起却素未谋面的修重浔。
他生得从容矜贵,虽带着面具,未露面貌,可他其形松生空谷,其神月射寒江,即便是穿上粗布麻衣,也让人无法无视他的存在。
这是他们第一次会面,修齐向来有礼,初次见面便自报名讳:“晚辈修重浔,是来为夫人看诊的。顺便送几封故人书信到夫人手中。”
杨暕微微不解:“夫人?”
修重浔回道:“是啊。杨夫人。”
杨暕更加不解:“阿茯?她怎么了?”
“杨夫人久病在身,您是她的丈夫,却全然不知么?”
杨暕张了张嘴,哑言。
“看来您对您夫人知之甚少。”
修重浔见到敖茯的时候,她坐在风口,正对着那串“泠泠”作响地风铃放空了眼神,与往日的样子大不相同,她平静地有些可怕,全然没有之前的那些歇斯底里,她许是终于领悟,也庆幸在此刻领悟——她的坚持与偏爱,是多么的不值得,因为她为之付出一切的夫君,从来没有平等地对待她,她比不上姮娥,甚至不如哮天犬。
修重浔希望她能高兴一点,因为此刻的她已经不是一个人,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于是宽慰似的说:“你知道王母前来招安,要杨暕休掉你上天做司法天神。但你的丈夫没有答应,他心中无法舍下你。”
敖茯冷冷一笑,她再也不是那个好哄骗的小女孩:“这不过是一句好听的话,你不必说来与我寻开心。”
她自言自语道:“我父王以前很宠我,可他除了我母后,还有很多的妃子,多到我母后和他见一次面,需要等上三年,我母后就日日夜夜地等啊等啊。我那时就想,将来我要找个一心一意只对我好的夫婿,眼里心里都只有我。可如今看来,我跟我母后也没什么两样。”
都说缘分这事不能强求,以前她不信,觉得都是人太懦弱,或是做得不够,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只是感动了自己。
她争过了,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遗憾的了,该遗憾的,应该是杨暕。
修重浔再没话讲,便单刀直入地说:“夫人已经大彻大悟,却已有时日未曾发病了吧?”
是啊,她身轻体健,那日与杨暕大吵,也不过是心痛,这与蛊毒之状大为不同。
门口的风缓缓吹来,他轻放药盒,递出一封信来:“晚辈受人之托,有一样东西要交给夫人。”
敖茯心中隐隐不安,她抬头看了看修重浔,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信和锦囊。
那是修齐的绝笔信,信中写道:吾爱阿茯,当日一别,已是经年,天下大变已成定局。北部叛乱,高氏谋反,欲与西海联手逼宫夺器,修氏气数已尽,吾无救族之力,知吾弥留,但将地灵坠归还,解得阿茯之蛊,惟愿阿茯再复康乐。
修齐死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双手颤抖起来,再翻看锦囊,锦囊中的确有一半正在发光的地灵坠!是的,修齐的确死了,这是巫主身份的象征,非死不能离身。她还在翻,她感觉到锦囊里还有什么东西,没想到竟掉出一块发硬的芙蓉糕。她莫名难过起来,但她在难过什么?修齐应该是死不足惜,她到底在难过什么?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杨暕的那天,她骗修齐说:“你真的想娶我?那我要吃芙蓉糕,你亲手给我做。”
修齐在九重天救了她,说:“阿茯,芙蓉糕我已经做好了,跟我回去尝尝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