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全之策?”
史湘云沉吟半晌,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恍然道:“这么说,焦大哥实已有了两全的法子,能解去我家的燃眉之急?那先前何不……”
说到半截,她又急忙收住了言语。
虽对商贾的事情不甚了了,可史湘云也知道上赶着不是买卖的道理。
焦顺既说是两全的法子,又刻意等着史鼐主动登门求助,肯定是有需要史家去办——甚或是只有史家能办到的事情,如今待价而沽,正是为了以后能够占据主动。
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因果之后,史湘云沉吟了半晌,这才重又认真问道:“姐姐能否保证,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邢岫烟迟疑道:“他倒是跟我提过几句,可我也听不太明白,但大体上并没有什么行凶犯险的事情,于国于民也都有益无害。”
史湘云闻言,毫不犹豫道:“既如此,今儿是我莽撞了,姐姐只当我没跟你提过这事儿,等回去了我就敦请叔叔出面来谈。”
说着,就要拉邢岫烟重新回到席间落座。
她是想帮娘家没错,可既然焦顺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能够解决史家如今的困局,史湘云却也不会傻到为了偏帮娘家,而恶了未来夫家。
见史湘云如此,邢岫烟忙拉住了她,劝道:“姑娘别急,往后咱们也不是外人了,有什么都该商量着来才是——不妨先等我回去找爷讨个说辞,若能两相便宜,也省得姑娘空手而归不好交代。”
听她处处为自己考量,史湘云心下不由得大是感动,同时也有种自此有了依靠的感觉。
老太太虽也体贴疼爱,可到底与史鼐夫妇关系更近,许多事情也不过是和稀泥罢了。
而宝姐姐虽是个热心肠的,却也不会主动牵扯进史家的内斗当中。
只怕也唯有焦顺这个未来夫婿,在面对史家上下时,才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着眼。
竟这一番言语,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发亲近。
等落座时,史湘云倒顶了林黛玉的缺,赖在邢岫烟身边说说笑笑。
林黛玉因知道史湘云日后要做邢岫烟的主母,对此倒也乐见其成,自顾自另寻了去处琢磨诗词——旁的无所谓,只是专门避开了宝玉。
就在这时,外面袭人突然欢天喜地的闯了进来,扬声道:“天大的喜事,老爷高升屯田清吏司郎中,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了!”
众人闻言,也都或真心或假意的热议起了此事,探春更是提议干脆改了题目,写几首应景的诗来恭贺老爷高升。
内中事有几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可也不好明着提出来——而这其中的典型,自然非贾宝玉莫属。
他刚才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如今听说要给贾政升官歌功颂德,登时就萎靡不振起来。
眼见旁人都开始挥毫泼墨,他这亲儿子总不好特立独行,只能硬着皮拿起了狼毫笔。
可他论诗才本就只是中上之姿,距离钗黛湘云多有不及,比邢岫烟探春也差着一筹,何况又最厌烦这样的文章诗词,勉强写了两首,自己瞧着都反胃,也没脸让姐妹们品评,自己胡乱团了丢进纸篓里,丢下狼毫郁郁寡欢。
这期间陆续有人写好了诗词,请李纨和姐妹们品评。
旁人也还罢了,薛宝钗的一首《临江仙·咏絮》却是得到了众姐妹的交口称赞。
史湘云更是爱不释手,逐句大声诵读了一遍:“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围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然后摇头晃脑的点评道:“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偏姐姐有这巧心思,反把它说的极好极妙,不落俗套。”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唯有宝玉大摇其头:“姐姐这首诗原本立意新颖,然而偏沾染上了什么仕途经济,平白污了咏絮之才,当真是可惜的紧!”
众人听了尽皆无语。
这本就是为了恭贺贾政高升,怎么可能与仕途无关?
李纨当即呵斥道:“你又胡说什么,这要传到老爷耳朵里,你瞧老爷不揭了你的皮!”
正说着,又有仆妇进来禀报,说是兴隆街的大爷登门贺喜,因老爷不在家,太太便想让宝二爷出去应酬应酬。
史湘云听了忍不住好奇:“你们家哪儿又多了个兴隆街的大爷?”
不想贾宝玉却气恼道:“还不就是曾教过林妹妹的贾雨村!他如今到了京城为官,时常来家里拜见老爷,来便来了,偏回回都要见我!”
湘云又道:“自然是因为你如今长进了,能会宾接客了,老爷太太才叫你出去呢。”
宝玉一听,更是恼的跺脚:“那里是老爷太太,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
湘云便笑:“主雅客来勤,必是因为你有你的好处,他才回回都想见你呢。”
这原是吹捧的好话,但宝玉却仍是冷言冷语:“罢、罢,我可不敢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
见话赶话说到这里,薛宝钗也忍不住劝到:“你还是这个情性改不了——如今都大了,你就算不愿去考举人进士,也该多见见这些为官做宰的人们,学一学那些仕途经济,等日后顶家立业时,才不至被人蒙蔽诓骗了去。”
这是诚心实意的劝说,但宝玉却听的彻底冷了脸,讥笑道:“姐姐这些话,日后还是留给别人听吧,莫让我这俗人脏了你那些仕途经济的好学问!”
这话一出,饶是薛宝钗城府颇深,一时也禁不住七情上脸、红了眼圈。
如今‘金玉良缘’已经过了明路,宝玉这番话大可解读成让宝钗另聘别人,照时下的风序良俗,对女方无疑是大大的折辱。
史湘云几个都气愤不已,纷纷指斥宝玉不该如此。
甚至连林黛玉都忍不住替宝钗打抱不平。
诗会就此不欢而散,宝玉只觉在家百般不顺,此后便一味与那蒋玉菡在外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