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公卿,天下名士,当真就没有一个女人看的清楚么,哪里是如此?
只不过是众人皆醉,为何我不醉罢了。
当年忠贞敢言之士换来的是什么下场还不够么?
方孝孺死了,十族都死了。
于谦死了,死在了自己维持的大明手中。
海瑞死了,到死也没能被真正的重用。
便是....老夫对于这一切,早就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
一个老人在这个时候走到了陈光年的身边,还对着行了一礼。
“多谢你为这个大明说话了,这真的是个很好的地方,只可惜老夫没能救得了他。”
“先生....”
“很多人说啊,这大明的臣子比皇帝更加的热爱这方土地,其实老夫不这么认为,老夫只是觉得既然在这个位置,既然有这个想法。
就得做出点什么才好。
你说....是么?”
“又能做什么呢,人微言轻,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最后随波逐流,又有谁可以理解?”
“随波逐流也没有关系,一同沉醉也没有关系,你的心在哪里,莫要忘记就好。
人非圣贤,便是圣贤又能如何?
七情六欲,贪心使然,难不成还不让人有享受了么?
一人之享受,就算他是这天地之间的至尊又能花费多少,这本就不重要。
只要这享受不会乱了百姓,不会坏了天下,享受,也就享受了。”
“这想法,到是独特...”
“太过于执着表面,迂腐也,唯有明己之心,方能有所明悟。”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恐怕做....”
“不要着急告诉我们你做不到,你不已经在做了么,如今的你,当年又何曾想过你能够做得到这一步呢?”
“......”
“想听听老夫的故事么?”
老人含笑,然后不给陈光年拒绝的机会,继续说道。
“老夫啊,从小就不是一个好人。
不过老夫是个天才,五岁入学,十二岁便是秀才了,老夫啊,那可是荆州府远近闻名的神童。
当年荆州府的知府李公欣赏老夫,便将年幼的老夫送到了官学之中去。
还给老夫改了一个名字,沿用了一生的名字。
老夫十三岁去应乡试,然后满腔的抱负化成了乌有,原因是老夫年纪小,但是写出来的东西却颇为成熟。
压一压老夫的性子....真是个....不错的人啊。
三年之后,老夫不信邪,就再去了一次,这一次没有了人阻拦,老夫毫无疑问的中举了。
也就是这一次,老夫见到了顾公,也知道了是谁之前打压的老夫。
老夫谈不上对他不满,因为他之前的那一次落榜,的确是让年幼的老夫看到了不同的景象。
甚好,甚好。
嘉靖二十六年看,老夫是二甲第九名,可谓是名列前茅。
老夫成为了庶吉士,然后再朝堂之中当了两年的看客,那个时候老夫记得还是严嵩当权来着。
朝堂乱啊,天下也乱,老夫当年未入朝堂的时候,天下还有些许的生机。
但是这短短的几年时间,这天下当真是一天不如一天,这朝堂上也是一日乱过一日。
老夫有些看不过眼,所以老夫就上疏陛下,陈说利弊,还有老夫心中的各种办法。
但是....这份奏疏....老夫却不敢指名道姓,老夫害怕啊。
害怕刚刚成为这朝堂之中的一份子,就进入了那有进无出的锦衣卫诏狱之中,成为了某些人的鞭下亡魂。
所以老夫用词非常的委婉,写的也不敢深入,自然也没有什么用处。
如果非要说有...或许就是老夫让朝中之人看到了,原来这朝中还有一人名叫张居正。
但是老夫万万没想到,只不过到了第二年,俺答就入侵到了家门口,这一次老夫也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大明首辅。
当真是贻误军机,卖国求荣!
不过...老夫还是害怕啊,老夫不过是小小的庶吉士罢了,说得好听了就是未来的阁臣,是储相。
可说的不好听点,这还不是谁想要如何就能够如何的么?
老夫当年和徐阶关系不错,他还是老夫的先生,对严嵩也没什么好话,但是老夫更不是傻子,也不想成为谁手中的武器去做那送死的事情。
老夫,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顺带替年迈的严阁老写写文章,哄哄陛下,也是极好的。
当然了,有时候老夫兴致来了自己也给陛下写点歌功颂德的文章,让陛下舒缓舒缓心情。
就这么写着写着,老夫就成为了严阁老的小友,哈哈哈....
当,老夫这心里啊,还是不舒服啊。
老夫忘记了是哪一年了,总之就是有个叫做杨继盛的家伙,他去当了傻子,还是非要自己去当这个傻子。
你说他怎么就不怕死呢,明知道没有用处,就还敢去碰陛下的眉头,去得罪那位严阁老。
他就这么傻么?
打了他足足一百廷仗,还被扔到了大狱之中,这真的是要人命的事情啊。
但是他就去了,他真的就这么去了。
他....很凄惨。
但是他的血就在那里,就明晃晃的在老夫的眼睛里,刺得老夫,很痛。
老夫冲动了,或许那应该是老夫这小半辈子第一次这版的愤怒。
老夫去找了先生,求他出面,去匡扶天下,去做点什么,去解决这乱局,不能再有这种事情了。
也不能让杨继盛就这么死在那里!
老夫冲动了,但是先生他没有冲动,甚至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一下。
这一刻,老夫怒了。
他想躲着那就躲着吧,老夫还是没勇气和杨继盛一样去送死,但是老夫还是可以眼不见为净的。
所以老夫回了江陵,然后这一回就是足足的三年。
但也就是这一回,老夫回到了人间,不再是飘在了天上。
所有人的眼光都放在了朝堂之上,要么就是漠北的鞑靼,那些此起彼伏的异族。
要么就是高高在上的阁老,甚至还有飞升到九天之上。
谁也不肯将自己的眼睛往下看看。
看看这天底下的老百姓都已经没有可以耕种的土地了,看看这天底下的人,富有的十生十世都花不完他的钱,可是穷的却是连晚上的饭都没有了。
老夫在朝中好歹也是呆了许久,自然知道这朝中的税收如何,说实话算不上太过繁重。
当也绝不是如今这种情况。
许许多多老夫自己都没有听过的税都要摊派在这百姓的头上,巧立名目,花样繁杂。
大量的财富被官员拿走,然后百姓交不出钱财粮秣为了活命就只能借钱,然后就是卖房卖田,卖儿卖女!
可这些人的背后,却又是那位渴求着修仙问道的陛下,他需要炼丹,需要更多的道观,毕竟是飞升嘛,毕竟是求长生嘛,花费自然是多一些的。
可这些话他们糊弄糊弄别人也就罢了。
老夫在朝堂好歹也算是有些地位,陛下一个人用多少,老夫还不清楚么?
所以老夫查,可是这一查....老夫心都沉下去了。
这钱不是给陛下的,不是给严嵩的,不是给朝中大臣的,这钱,是给这天下的。
陛下要钱,严嵩要钱,他的党羽朝中的臣子要钱,各地的知府,各地的土豪劣绅,来自于各个小吏官员,他们都要钱。
所有人似乎都在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那么这钱是从谁那里拿出来?
国库也好,户部也好,他们又不是下金蛋的老母鸡,他们哪里能凭空变出钱来。
这钱....还得是这百姓给!
陛下修个道观需要一万两,严嵩这里就要拿到十万两,到了朝中党羽哪里就要百万两,到了地方就要千万两还不够。
可最后这道观....只花了数百两都不到。
何其可笑,可却又说不得,因为那个时候的老夫,也是其中的一员。
老夫第一次觉得,老夫做对了,幸亏老夫离开了朝堂,进入了人世间,看到了这一切。
否则,老夫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变成了其中的一份子还不自知。
这三年的时间老夫看了太多太多的官员,十官九贪,无官不贪。
老夫甚至都失望了,感觉这天下合盖如此。
但是老夫这一次却又是真的不忍心这天下就这么毁了。
这里面有老夫的家人亲人,有老夫的至交好友,有因为老夫的随手帮扶变千恩万谢的闹着,有纯真无暇,还以为未来美好的稚子。
他们都是人,不是那朝臣口中随随便便吐出来的百姓,那是一个又一个的人,活生生的人。
老夫,想要试着改变,哪怕这个改变需要付出的东西,老夫给不起也是一样。
三年的时间,老夫看够了这人世间,也该回到了那个朝堂之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老夫明白了自己的老师为什么回这样,也知道了他的想法。
他和自己一样,他要等待着一个时间,那个陛下可不是一个任人玩弄的存在,哪怕我们已经看懂了他,但是也依旧要承认。
他仍然有着足够的能力,他就像是一只藏在了巢穴之中的猎豹,他不动只是还不到动得时候,当他发怒的时候就会瞬间出手,搏杀猎物!
但当他事情结束之后,他仍然会变回他之前的状态,而那才会是自己的机会。
终于在四十三年的时候,老夫得到了自己的回报,成为了裕王的身边人,找到了自己的机会。
但是这一次,又是一个老东西站了出来,那个叫做海瑞的家伙,他这个老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