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年再次回复自己的记忆之时,那一场大梦已经结束了,而他也看到了面前的这个面色苍白的吊死鬼。
这个勤勤恳恳一辈子,但是却落得了个吊死歪脖树的末代皇帝。
陈光年看不上他,当真是看不上他,虽然陈光年在明史上算不得什么精通,但是对于这个朝代他真的很有好感。
因为,那可是最有希望的朝代啊。
陈光年喜欢明,也可惜明,不仅仅是因为气节,不仅仅是因为无奈。
更多的,是因为当初的局势,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局势。
大明万历三十八年,也就是崇祯出生的那一年,那一年不仅仅是崇祯出生了,也不仅仅是大明的时代,那是一个充满了痛苦的时代。
这一年欧洲的混乱没有结束,鼠疫仍然在不断的爆发,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在鼠疫之中。
这个鼠疫维持了数十年,直到大明的覆灭,直到大清的出现。
也同样是这一年,那个喊出来了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优乐的黄宗羲先生也出生了。
从这一刻开始,那所谓封建王朝的弊病已经彻底的被聪明人看了出来。
不仅仅是在火器的进程和使用之上,那华夏大地最后的一块短板也终于有了被弥补的可能。
那是摆脱封建,走入第三条路的可能。
可这一条路,就这么没有了。
他不喜欢明后面的这个朝代,不仅仅是因为晚年的丧权辱国,也不仅仅是因为末年的混乱,还有那极端集权之下的变态环境。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让华夏大地失去了弯道超车的机会。
所以他很难去喜欢。
而大明,本可以去完成的,但这一切应该责怪谁?
怪这个从一出生其实就没有选择的崇祯朱由检?
怪那个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的天启朱由校?
怪那个还总想说自己是好人的可笑东林党?
怪那群贪墨两千万拿出数十万捐赠朝廷的宦官?
不知道,陈光年不知道应该怪谁,甚至他连这件事情的根子出现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是朱祁镇土木堡之变,还是成化皇帝朱见深的重用汪直,亦或者是圣主明君朱佑樘的天坑遗留。
谁知道呢,这已经成为了过去,学的越多,知道的越多,他心中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越多。
而此时面对这个算得上是“可怜”的家伙,陈光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他仍然还是觉得这里面似乎哪里不对...
他有这家伙所有的经历,在情理上似乎都合情合理,但是....
“脸都不要的东西,你怎么就不敢说你是怎么将大明变成这个样子的?”
就在崇祯即将说话的时候,一声属于女人的怒骂从一旁传了出来,紧跟着一个端庄华贵的女人就这么走了出来。
陈光年从记忆之中找到了这个人的影子,那是崇祯童年时间唯一的光。
庄妃,或者说恭懿太后,东李氏。
“娘....”崇祯见到了这个女人之后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直接跪在庄妃面前,“娘,你终于舍得见儿子了....”
“若非是你胡作非为,老身在灰飞烟灭之前,恐怕是不想见到你这逆子!”
“娘...是何人在母后身边胡说八道,儿臣为了娘亲逼死阉贼魏忠贤,将他碎尸万段喂了河鱼。
将那客氏折磨到死,将阉党的所有党羽全都斩杀一空....”
“斩杀一空?”冷笑再次出现,“你所谓的斩杀一空,就是肆意妄杀,就是株连无算?”
“....儿臣...儿臣没有。”
“没有?”庄妃一声冷笑,直接将这老底儿掀开,“庚辰,你召大学士韩爌、李標、钱龙锡,吏部尚書王光永。
那个时候魏忠贤已经死了,你要给魏忠贤麾下所有追捧之人定罪,你将魏忠贤与崔呈秀定为首犯之人。
然后将阿谀奉承之人,排挤异己而簇拥魏忠贤之人,还有在下面给魏忠贤歌功颂德之人全都抓住依次顶罪。
而且你只给了他们几天的时间,可对?”
“....儿臣只是要...要清理阉党!”
“那为何要清理的是朝中官员,对于宫中之人你为何又找他们,他们哪里知道宫中之事?”
“....阉党之人多时朝中官员,他们互为党羽,而且这宫中之人他们哪里不知道,只不过是他们愿意得罪人罢了。”
“所以当他们送来四五十人的名单之后你不满意,再加几十人之后你还不满意,直到最后你一次次的往这个名单之中加人,最后终于罗列出来数百人的名单。
这一次清洗,你可比那当年魏忠贤的大型牢狱更加的凶狠,你可敢说不是?”
“那大学士韩爌、李標、钱龙锡等人不敢得罪他人,一心都想着首鼠两端,最后还是儿臣让吏部尚书去做了这件事情....”
“还不肯承认么,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清理那魏忠贤一脉!”
“因为儿臣要清理阉党,换天下太平...”
“那宫中之人你杀了几个,这朝堂之人你又杀了多少!”
“.....”
“魏忠贤死后,王德化,王之心等人继续把持东厂,你只是将执法之权收回了你的手中,但是他们仍然有着多少权利,你难不成不知道么?
当年那李自成额进入京城之后,单单是一个王之心的一处外宅就有白银三十万!
你当年募捐京师之地,似乎才得到了二十万吧。
高起潜,卢惟心,方正化,王梦弼,杜勋,阎思印,牛文炳,杨茂林,李宗先,陈大金,韩赞周这群人哪个不是都督各地各军?
曹化淳和王承恩,一个提督东厂,总提督京营戎政,另一个倒也还算忠心。
还有那张彝宪竟然能够督户部与工部。
他魏忠贤有钱袋子,你手下的这些人就没有钱袋子么!
那李自成进入京师重地之中,宦官便占据了三成之多,勋戚也有三成,剩下的富商和朝臣不过才共计四成之数。
你杀魏忠贤,你看不上阉党,你如此如此,你也有脸说出这等话来!
你将那魏忠贤弄下去是了老身?
你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弄出钱财罢了!”
庄妃怒从心头起,甚至忍不住给了崇祯一巴掌。
“别人打不得你,你父皇对你不住,你兄长对你不住,你朱家的列祖列宗或许也可以说对你不住。
但是我这个当养母的恐怕是没有对不起你。
老身养着你,教着你,护着你,但是老身做梦都没想到你竟然如此!
别人打不得你骂不得你,老身打得!骂得!”
崇祯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虽然他的地位颇高,但是他却是不敢吭声,只能弱弱的说道。
“儿臣也是好心,只不过是被人蒙蔽....”
“胡说八道!”庄妃再次打断了崇祯的话语,“你也有脸说出这等话来?
他袁崇焕对你哄骗,对你欺瞒,他枉顾你的信任,你将他斩杀了也就罢了。
那卢象升如何?
那孙承宗如何?
他们是有哪里对不起你朱由检,还是有哪里对不起这泱泱大明!
你在干什么,你对他们干了什么?
当年唐通进京勤王,这等忠贞之人,你赏赐给他却只有四千零四十两引子,最后还给他派过去了一名监军!
这就是你的手段?
这就是你的信任?
四千两银子,这可够他们大军吃一顿饭么!
你看不起李自成,当然,你们朱家的人或许都看不起他。
一个小小的驿卒罢了,他入不得你们的眼睛合情合理,可你为什么就不想想。
同样是杀人,同样是抄家,为什么他李自成能够将自己的军费找出来,可你朱由检最后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你除了身边的那些宦官,你还相信谁,你还会相信谁!”
庄妃东李氏的话终于让陈光年想明白了哪里不对,那就是崇祯明明是最为刻苦的那个人,可为何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如此。
当然有他能力的问题,但是更多的是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