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哭,莫哭。”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朝廷那么多人,为什么非要你去出这个头呢!杨大洪你是不是傻啊,东林那么多家财万贯的大地主不去,偏偏让你去,你傻吗?你不想想家人吗?想想你老娘,想想我,想想孩子...呜呜呜...”
詹氏的哭声惊动了不大的院落,随来入京的杨涟继母宋老太太,以及几个儿子,都披衣出来,愣愣地看着橘子树旁的夫妻二人。
杨涟语气柔和,但却异常坚定地说道:“我为副宪,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方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与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
“父亲大人。”杨涟长子杨之易开口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固然无错,可朝中这么多元老重臣尚未表态,魏阉又这般势大,父亲何必以卵击石?不如等东林群贤商量好对策,再做打算。”
“跪下!”
杨涟严声斥责,杨之易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我辈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当致身家法,学先哲尽忠典型,自当成败利害不计,这才是朝廷不虚养士。若是个个讨巧卖乖趋炎附势,只贪恋功名长久,不顾朝廷安危,圣贤书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如今于国家大体紧关之际,若是存了保身的心思,唯唯诺诺缩在人后全等着旁人出头,又有谁还敢出头?从君父国家远念,岂能做此隐语?况且,你怎地知东林无敢赴死之士?报效国家又与家境有何关系?谁能做独食朝廷俸禄之人?”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问的杨之易冷汗连连。
扪心自问,大道理谁都懂,圣贤书上都写着呢,可真要知行合一,轮到自己去抬棺死谏君王,除了杨仲芳(杨继盛)、海刚峰(海瑞)这等人,又有几人敢?
东林作为一个群体,有真正胸怀天下之士,也有以此作为攀升之阶者,有些人自杀尚且嫌水太凉,何况诏狱,自是不敢出声者多矣。
可能是觉得自己训斥的太过,亦或是胸中意气吐尽,杨涟的声音低了下去。
“儿子,我辈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爹打小就不聪明,私塾先生也说我死读书、读死书。但你爹就靠这份死读书,方才中举人、中进士,也能供你们去读书,这都是国家的恩惠。
既然受了国家恩惠,你爹也没什么能报答君父朝廷的,如今魏阉猖狂,众正喏喏不敢言,更有无数墙头之草在观望局势,唯有我挺身而出方是正道。要知道,正退一步,邪进一步,这一步退了就是万丈深渊,是决计不能退的。
君子慎独,暗室之中亦是如此,若是满室皆暗,那就让我杨大洪来作这第一缕微光,为后来人照亮来路,薪火相传,方不绝矣。”
言罢,杨涟进室收拾什物,转身离去。
长子杨之易入室,只见破桌上粗糙的白纸写着两行大字。
“莫叫书生无胆气,敢令日月开新天。”
天启四年六月初一,杨涟上《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疏》,疏中言魏阉操控内阁、祸乱宫闱、谋杀皇子、毒杀后妃、操练私兵、僭越逾制、蒙蔽圣听,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
杨涟以死谏君王,天下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