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视着马腾率领众残兵败将一溜烟上马跑得飞快,马超的内心并无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负罪感与解脱感。
军令如山,法不容情,等待他的裁决固然是残酷的,但最差的结果也不外乎是一死而已。
大丈夫在世,敢开始戎马生涯,就不怕丢了性命。
只是,马超觉得自己愧对楚云的信任,更愧对跟随自己的这一票兄弟。
他们大多是凉州本地人,是自己带他们背井离乡,为朝廷建功。
如今出师未捷,他自己就要先违背立下的军令状,若是自己被制裁,将士们日后当如何自处?
这时候,他又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进而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考虑别人如何,马超不禁感到可笑。
至于解脱感,则是因为马超始终还是割舍不了与马腾之间的父子之情。
现在,自己宁可背负罪过也放任对方离开,大概也算是尽孝了吧。
放走了马腾,这场埋伏战也将无疾而终。
目送着父亲的远去,马超看着被遗留下的无数尸体,虽然也有少许是马超这边的将士,但绝大多数战死的,都是马腾军的士兵。
他很想下令让弟兄们把这些尸体处理一下,却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面见楚云,向他致歉,并接受应有的惩罚。
抱着这样的念头,马超用腿轻踢着胯下精力还非常充沛的白马,率众顺着城门返回城内。
城门口附近的地面上,一样躺着横七竖八缺首断肢的尸体,呈现出一片近乎血流成河的惨状。
血腥味刺激着马超的嗅觉,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气味,可不知怎的,今日他总觉得有些难以适应。
摇了摇头,马超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得坦然地去面对即将到来的责罚。
这时,下令打扫战场过后,楚云已经策马带着庞德、梁兴、张横三人,来到马超的面前。
庞德、梁兴、张横三人都用忧虑地眼神看向楚云,显然他们都听说了马超在城门外的所作所为。
对于马超最终还是顾念父子之情放。放了马腾一条生路这一点,他们不觉得马超做得有什么不对,百善孝为先,在这个时代,谁要是不讲孝道,那是人神共愤的事情。
但他们同样知道,马超先前为了争取到追击马腾军后翼的立功机会,是立下军令状,保证自己不会对马腾手下留情的。
现在马超食言而肥,众人都在等着看楚云究竟会如何处理。
像梁兴、张横二人,他们非常在意楚云的处理方式,毕竟他们和马超同出自凉州,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现在的马超,也许就是明日的他们。
楚云会如何对待马超,在他们看来,非常有参考的价值。
至于庞德,他身为马超麾下最得力的干将,眼下与马超一起投靠了朝廷不假,但他心里,还是将马超视为故主尊重。
“孟起将军,恭喜将军,击退强敌,将马腾军杀得人仰马翻!来,请随我入城,我要设宴为将军庆功!”
楚云竟佯装一无所知地,用极其自然的口吻,说出这么一番听起来有些愚蠢的言论。
无论是谁都不曾想到,楚云竟然会没有任何责备之言,还夸赞马超的功绩。
对于马超放走马腾的行径,他只字未提,就像是在装傻充愣似的。
然而在场之人,没有一个敢这么说,别说是说话或出声,就是大声喘口气都没人敢。
聪明的人,已经大致猜出楚云的用意了。
楚云显然是故意对军令状以及马超放过马腾一事闭口不提。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摸清楚云的用意,但至少庞德、梁兴、张横三人心里多少都有了些领会。
原因并非他们更聪明,只是身处的地位高度不同,对事物的认知自然也有所不同。
他们知道,楚云此举,既是在笼络马超的人心,也同样是在做样子给他们三人看的。
可即便明知道是这样,他们还是不得不佩服楚云的心胸。
毕竟在他们看来,如果马超不放马腾离开,今日就算不能击杀马腾,至少也能几乎全歼马腾军的主力骑兵,取得一场欢快的大胜。
之后,马腾更是无力再继续兴风作浪,凉州的战乱也即将进入尾声。
而现在,马腾的凉州骑兵虽然遭受不小的打击,但其仍有过半的部队成功逃出生天,如果马腾能重整旗鼓,未尝不能仅需与楚云相抗衡。
一直在楚云后方的韩遂,见楚云这般处理事,面无表情隐忍不言,心里却已经多少对楚云有了意见。
在他的立场上看,当然希望马超能够按照先前立下的军令状那样,直接大义灭亲把马腾灭掉,他就可以顺势成为凉州实力最强的诸侯。
韩遂是个聪明狡猾的人,他很清楚楚云是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凉州的,马腾若是一失势,他现在只要装孙子忍下去,撑到楚云率大军离开凉州的那一天,凉州就是他的天下,要取代马腾的地位,更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可现在,事情完全没有按照他希望看到的方向去发展,心里对马超失望透顶的韩遂,却没如愿以偿见到楚云对马超的苛责。
楚云对马超的不责反赏,无疑是把韩遂给气得七窍生烟。
可惜形势比人强,他纵然心中有千万不满,也知道自己眼下仍需依附楚云,佯装成一条听话的忠犬,才有活路可走。
将心中的愤恨全部深埋心底后,在马超愣神众人不敢说话的时候,韩遂第一个站出来,装模作样向楚云钦佩道:“车骑将军说得极是,孟起啊,你此次功劳不小,伯父定要敬你三杯,走走走,别愣着了,快脱了盔甲带弟兄们去歇息吧!”
韩遂这么做的用意,是当着楚云的面,表态示忠。
眼下尽管宾强主弱,但他韩遂毕竟是祖厉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