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他每一晚去接那碗热粥之前,都尽量把手洗得干净些,学着穿戴整齐的有钱人,进寺烧香时的虔诚。
又去看王妃,说实话,其实他有些怕她,那双浅紫的眼睛看着很奇怪,总像是冷淡。
在王府这些日子,生病时给他换衣、擦身、喂饭的都是府里的仆人,但王妃会亲自给他上药,她说话不多,总是柔声细气,看他的眼神里藏着温柔。
不似巧薇姑姑那样说话嗓门很大,笑起来也特别响亮,他有几次掐丝的手法错了,还会拿一根黑漆漆的铁尺子打手板。
不过不怎么疼。
小小的少年正在努力分辩善与恶,在相似的言行中,区分出细微的不同。
自小讨饭的经历,让他早早学会察言观色——厌恶和怜悯是最常见的表情,尤其前者,至于后面一种,则要复杂得多。
大多数人含着可怜的目光自上向下投来,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像打发小猫小狗一样,这样的施舍能令他们自己感到愉悦。
通常遇到这样的人,就得立刻再三叩谢,好话说得越多,得到的赏赐就越多。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妹子话都说不利索,每次感谢的话都说得嗑巴,他教好多遍就是学不会。
但陶婶从不介意,每回见了都嘘寒问暖……
小山还记得,妹子是那天早上不见的,前一晚,陶婶特地带她进后厨房的杂物间去洗澡,口中念叨:
可怜见儿的小女娃,头发都不敢留,看着像个假小子……
而王妃和巧薇姑姑,她们看他的时候,眼睛里既没有厌恶也没有可怜,也许是他那时候穿着齐整,也不脏了,像个正常人。
一个正常人,应该不需要旁人怜悯。
正午的阳光下,地上的树影忽然无风自动,叶片颤动间,阴影自颜若依的脚下攀附而上,转瞬缠住了她的双脚。
颜若依察觉异常的同时,探手入怀去摸哨镝。
陶嫂眼见她脚下升起黑影,面上闪过一丝冷厉,翻手紧紧反握住她的手腕,口中求告的话音一转:
“大人,抓……抓住了。”
小山神游天外的意识蓦地回笼,之前还在苦苦挣扎的分辨,陡然有了明晰的抉择,他猛地飞扑上前,一头撞在陶嫂的手臂上:
“你放开她……”
陶嫂被撞得几乎松了手,死死攥住颜若依的腕子,拉得她一起跌坐在地。
一阵低沉的冷笑声幽幽响起,“连个七八岁的小娃子都打不过……”
热辣的日头似乎被一层浓云遮蔽,整个小院顿时阴暗下来,阵阵寒意侵上颜若依的后心。
她脚不能动,那层黑影迅速包裹上来,手中调动微薄的灵力,打散悄然探向小山的一道黑影,反手一掌把他推出三丈远:
“快跑,去叫人,跑啊!”
小山嘴唇哆嗦,想跟她说一句——“我错了,我不该……”
可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紧紧咬住下唇,飞快从腰间摸出个黑丸,扬手抛上天。
“砰”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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