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快速静默了下来,像是一只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群士兵。
平日里穿着身到处漏风的棉袄、拎着块铁片子乱逛的明军见多了,这么生猛的还是第一次见,未战先怯的恐慌迅速蔓延开来。
清脆的銮铃声在不远处响起,祝先已经把马队拉出去摆好了位置,手中长枪枪头微微下垂,只要朱翊钧一个命令,他们就会从侧方发起致命的突袭。
别看围攻官署的暴民数量众多,但他们根本没有直面正规军的勇气,只要朱翊钧带队一个冲锋,接下来就只剩追剿残兵和割人头了。
然而朱翊钧却犹疑着不敢下令进攻,眼前这些人跟他印象中的暴民差别太大了。
他们穿着褴褛发黄的衣衫、站在晚风中被吹得瑟瑟发抖,一个个面黄肌瘦、目光呆滞,畏畏缩缩地看着面前沉默的军阵,明明已经吓得发抖,眼里却还是喷着愤怒的火焰。
完全不像是会造反的暴民,就是一群很普通的农民......他们为什么这么恨我?
远离官署的土坡上,穿着黑袍和斗笠的人正用千里镜默默地观察着官署里发生的一切。
观察到朱翊钧所部明军身上蓬勃而出的杀气,黑袍人不禁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微笑,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要今天有一个人死在了明军刀下,第二天,朝廷血腥镇压地方、屠戮无辜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江浙,越来越多的民变会被煽动起来。
什么监外历练政事、什么考成法,统统都要胎死腹中!
你张居正不是想把地方吏员和豪强连根拔起吗?好,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少了我们的后果!
黑袍人收起千里镜,挑衅地看了身旁的赵风子一眼。
“如何?你忙活了这么多年,结果还不如圣教出手布局一个月,加入圣教是你唯一的选择!”
赵风子平静地用千里镜看着朱翊钧,他没有哪怕一秒产生过加入白莲教的想法,那帮人就是群宗教疯子、黑社会、野心家组成的反人类群体,让这种人坐大、天下只会变得更糟。
他更在意朱翊钧会怎么应对面前的困境,这个明军百户与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说不定能带给这昏沉的世道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不会拿普通百姓当筹码。”
黑袍人不屑地嗤笑一声,生在朱明皇室的治下就是他们最大的罪过!他又端起千里镜,准备欣赏接下来血腥的屠杀。
造反就是造反,再可怜也不是你们冲击官署、忤逆朝廷的理由,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越是下坡期的王朝,皇室的威严就越发不容挑衅,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强的正统性和控制力了,百年留下的积威和统治惯性就是皇室最好的筹码。
朱翊钧眼神转冷、缓缓抽出自己的腰刀,雪亮的钢刀举到半空中就要快速挥下、发出攻击的命令,海瑞却突然跑了过来,用自己单薄的身躯将明军和百姓隔开。
“放下武器!所有人放下武器!我是户部给事中海瑞!”
围攻官署的百姓们呆呆地看着那个有些佝偻的老者,一众明军不为所动、甚至头都没有转一下,
他们都是朱翊钧养的私兵,朱翊钧银子给得痛快、作战指挥出色、还愿意照顾战死士兵的家小,他在军中的权威不是一个小小的户部给事中能撼动的。
见士兵们没有放弃的意思,海瑞只能跑到朱翊钧面前苦苦相劝。
“不能杀!杀人诛心,你今天杀了这群百姓,明天全江浙的百姓都会视朝廷如仇寇,那就遂了某些人的愿了!今天晚上不能动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