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这个时期的文学竟然也和它的政治一样腐败透顶,正所谓是“自中朝贵玄,江左称盛,因谈余气,流成文体。是以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
以孙绰、许询为代表的作家们完全置国家和人民于不顾,他们写出的玄言诗“平典似道德论”,毫无情致可言。
然而这种恶劣的诗风却一直统治了东晋文坛一百年,直到陶渊明出现,才发生新的变化。
沈重知道陶渊明出身低微,性情孤傲,看不惯当时官场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不愿卷入叛乱频仍的政治斗争。
他的诗表现了他对当时上层社会的极端憎恶与否定,表现了他不与恶势力同流合污的傲岸情操,抒发了他退隐田园后虽然生活艰苦但却能摆脱世俗、远离祸网的怡然自得的情趣。
沈重不否认陶渊明的诗平淡自然,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用极简练、看来像是极平常的语言创造出极其高超的境界。
但是,这样的诗在他看来缺乏大家之气。
子良的方才所念的那四句足以给他强烈的震撼。
诗句和画境竟是极为契合,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沈重有些后悔让陆无涯先走了,不然他这种喜悦激动的心情便可以同老友共享,那岂不快哉?
“大气,大家之气……”有的书生赞道。
子良在念完四句之后并未继续,而是顿住了,等着先生和其他书生士子品评回味。
沈重呼吸急促道:“念,念下去!”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词句朗朗上口,念完之后,子良又喃喃地重复了最后一句,望着沈重,似乎是在等着先生开口品评。
沈重尚未开口,早有书生士子激动地抢了先,有人道:“好诗啊,好诗,题为《望岳》,全诗即着力突出一个‘望’字,句句是望,望岳之色,望岳之情,充溢于字里行间。”
“不错,以问句起笔,起句之超然者也,不同凡响。”
“山南向阳,故天色晓;山北背阴,故日色昏。一山之隔,判若昏晓,可见泰山之高大。此处用笔甚妙。”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句引的好!”
“诗题是《望岳》,全诗没有一个‘望’字,却紧紧围绕诗题‘望岳’的‘望’字着笔,由远望到近望,再到凝望,最后是俯望。视角的不断转换之时,心境也在步步提升,从远距离的叹为观止,到近距离的细致体会,再到攀登之雄心油然而发,妙啊,妙哉!”
众人一边说着,一边对望着,还有人喃喃地重复着诗句。
沈重此刻的内心是极为震撼的,这首诗用四层写意:首联远望之色,次联近望之势,三联细望之景,末联极望之情。
全诗肃穆庄重,如果这首诗仅是对泰山伏拜在地的咏叹,则难免空洞,但在最后两句中,诗人融入了自己的志意,可谓以明德唯馨之意勖励守土,尤有立言之旨,非徒得郊擅登歌气象!
他一边想着,一边不断小幅度地点着头,好半晌之后,方才叹了口气,他也自付学业该博,为当世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