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唱没有想到这看似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下手竟然会如此之狠。
他哪里知道,这些年水灵儿是在怎样战战兢兢的情况下苟且偷生,时时刻刻都要防着刘耀祖轻薄与她,白日里尽量地避免与他接触,夜里入睡时也是合衣而眠。
除了手里这根门闩用作防身之物,枕头下还压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陈唱?”
水灵儿精神仍是有些恍惚,刚挨了刘毛氏的毒打,心情悲苦至极,回到住处时心烦意乱,竟是连门也忘记闩了,故而陈唱在外一推便将门推开。
她在溪边浣衣时又染了些风寒,微微也有些咳嗽,躺在榻上蜷作一团,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听到小茅屋外有动静,还道是刘耀祖那恶人,但陈唱在外面轻声喊话的时候,发觉又不是刘耀祖,是以将陈唱当成了那偷香窃玉的采花淫贼。
她心中惊恐至极,已然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姑娘莫打,莫打,你看看我是谁……”
陈唱企图将头凑近对方让其辨认,岂料偏偏此时乌云遮月,那一张沾满了污泥的大花脸根本就令人无从辨识。
水灵儿不由分说举门闩往他面门再次击下,陈唱急忙后退,被门槛一绊,整个人四丫八叉地摔到了院子中。
砰的一声,门闩打在地下,水灵儿惊呼:“啊哟!”
这一下使力太重,震得虎口剧痛,门闩也撒了手。
陈唱苦叫道:“姑……娘,姑娘,我们方才……方才还见过……”
水灵儿哪里肯听,慌忙捡起了门闩,再次击落,啪的一声,这一下打在陈唱大腿上,陈唱刚跃起,又摔了下来。
水灵儿一闩又是一闩,怒骂:“我让你当淫贼,让你当淫贼……”
这小姑娘力气虽不大,但已经将陈唱当成了淫贼,那便是生死对头,是以出手毫不容情,竟似要把他当场打死。
陈唱惊怒交加,奋力转身跃起。
水灵儿复又举闩迎面打来,他只得抬起左臂格挡,喀喇一响,臂骨险断。
陈唱心念急转:“完了,完了,这水灵儿定是认准了我是淫贼,频频下重手,这是要将我往死里打。如今我怎么才能让他相信我的身份……”
“姑娘,我……我……”
陈唱越是想表明身份,水灵儿手中的门闩却一阵急似一阵,硬生生地将陈唱后面的话打了回去。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一想到此节,决不能再任由她殴打,趁着她一门闩抡空的间隙,陈唱下意识地探手前抓,这一招竟然是星爷的平生绝学。
水灵儿见这“淫贼”手径直抓了过来,不禁脸生红晕,“啊哟”一声,疾退数步。
陈唱趁她惊魂未定之时,劈手便将那差点要了他亲命的门闩夺了过来,狠狠地扔在了脚下。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水灵儿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两脚不住地后退。
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但是那声音仿佛在陈唱听来却是十分魅惑,好似是在欲拒还迎一般。
他抹了一把脸,心道:“幸亏我不是什么淫贼,现在也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否则你这花朵一般的小娘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说方才门闩在手,水灵儿多少还有点依仗,那么此时可以说是胜算全无,眼瞅着陈唱步步紧逼,她心中已经乱做了一团,事到如今,即便是以死明志,也不能落入贼手。
水灵儿又退了数步,忽然从发髻上拔下一根木簪,簪尖对准了自己咽喉,厉声说:“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自裁!”
陈唱惊得连连眨眼,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节烈,急忙摇手说:“别别,别动手,你这是何苦?”
水灵儿眼含热泪,咬着牙说:“你敢用强,我就不活了!”
陈唱见水灵儿的神情,知道她不是大言吓人,逼急了她真会刺入咽喉了断自己,苦劝道:“哎呀,误会,误会,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先把手放下,莫伤了自己,千万别寻短见,有话好好商量。”
此时,没有了门闩的威胁,又热了一番身,筋骨活络,气竟是也顺畅了,他的语调声音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水灵儿望着对面的那张大花脸一愣,这声音倒是有些熟悉,但她仍举着木簪,警惕地问:“你究竟是何人?”
陈唱见她情绪似乎不像方才那般激动,忙道:“我们刚刚还在溪边见过,你还劝我小心……”
话说到这份上了,水灵儿便已经信了七八成,道:“你的脸……”
陈唱这才抹了一把脸,将手上的污泥用力地甩了甩,方才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水灵儿见竟然是他,心中一块大石也是落了地,眨眨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奇道:“果然是小郎君!方才你为何不肯表明身份?”
陈唱颇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我一直想表明身份,可是你手中的门闩舞动得虎虎生风,我有表明身份的机会吗?
如今,水灵儿即便认出了陈唱的身份,可一个陌生的男子深更半夜翻墙入院,还闯入了女子的卧房,此种行径断非君子所为,便板着俏脸问道:“小郎君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陈唱不得不佩服这小姑娘的涵养极好,他头上鲜血淋漓,迷住了眼睛,边伸袖子去擦,边说道:“灵儿姑娘,方才我得到消息,四更会有山贼来血洗杨家渡,是以前来告知里吏,怕他……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