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水灵儿提前示警,针对刘迎顺父子的报复行动便可以提前着手防范应对,这件事首先是要通颜修、颜千石祖孙通个气才好。
陈唱最怕的就是颜修那老学究到时候又跟人家之乎者也的摆道理,殊不知道理是给君子讲的,于小人面前一无是处。
陈唱原本方向感并不是太强,但这条路已经走了三次,沿着原路踅向村西返回并无任何的障碍。
渐渐夜深,月儿明时,依稀还辨得路径,后来偏偏愁云遮月,茫茫旷野,黑暗下来,脚下不知深浅。
他如今的这副身体平时娇弱惯了,哪里常走这乡间野路?况又是病体才愈,更弱不禁凤,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诺大的一个村落中,灯火全无,人声犬吠不闻,村落中岔路极多,走了近乎一半的路程,便看到一棵歪脖大槐树,对这棵树陈唱是极有印象的,从这里向西再走一炷香的工夫就能回到颜家。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陈唱走着走着竟然走错了路。
纵然他胆子不小,但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越走越是胆战心惊,风势渐起,前方哗啦啦直响,影影绰绰见到前方长长一物被风吹着,一会儿慢慢飘上,一会儿轻轻落下,甚是诡异,那哗啦啦的声音便是发自此物。
借着昏暗的夜光,壮着胆子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前方是一大片星罗棋布的坟茔,其间衰草连陌,诸多坟茔已经塌得露出大洞,甚至是只剩下半个,触目一派荒凉。
坟茔之间隐隐透着几丝磷光鬼火,更显得阴森可怖。而那飘飘摇摇之物便是其中一座坟茔上随着阵阵阴风起落的招魂幡,陈唱当时吓得惊汗未落,冷汗又出。
“不会这么倒霉吧?”陈唱自言自语。
就在他的目光将收未收的时候,一条轻飘飘的淡淡黑影从两座荒塚间轻轻飘过,纤尘不惊。
鬼?
这是陈唱看到那条黑影后,脑海中最早、也是唯一浮现出来的一个词,脊背立刻窜起一股凉气。
虽然自己平素对鬼神之说一向是嗤之以鼻。但说归说,人对于自身并不了解的东西还是持有一定的恐惧心理的,特别是,当那种东西活生生的在眼前出现时。
陈唱止不住倒退了几步,蹲下身子隐匿在一棵粗大的榆树之后,抬头看天,辰星黯淡晦涩无光,也辨不清方向。
正待抽身离去之时,忽闻那黑影出现之处,有人咳嗽。他心悠地悬起,心下惊道:“看来并非鬼魅,莫非是歹人隐藏,不知他是否发现我,若是贸然离开,那人追上来可是不妙。”
正在踌躇之时,近身之处又是一阵咳嗽声,陈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也不想便拔腿逃跑,狂奔之中却发现那咳嗽声自头上响起,最怕一抬眼就看到个吊死鬼似的东西,更是吓得魂飞胆丧。
便在此时,听到身后坟茔中遥遥传出一人声音:“娘的,一干活这老鸹就呱呱叫,真他娘的晦气。”
另一人揶揄道:“孔夫子,咱干得便是这挖坟掘墓的营生,难道你还想找几个粉头在一旁陪着给你吹啦弹唱一番?”
陈唱听到两人对话,猛地站住身形,抬头朝树上看去,却见黑黝黝的枝叶之中似有鸟窝,原来是老鸹在上面嗑牙,声音就象人咳嗽一般,惊慌之中当这是真假难辨。
原来是土夫子,陈唱听得其中一人多半姓孔,可做得却是这极损阴德之事,倒也十分的滑稽。
其时,天下战乱纷纷,东魏降将侯景勾结临贺王萧正德反,拥众逡巡,梁朝百万军队,竟然一朝卷甲溃败,以致西魏长驱直入,杀戮平民如割草摧木。
陈霸先乘虚而入,终于篡梁自立,使梁绝统,江南一带的帝王之气,历经三百年而归于终结。
天灾人祸,生灵涂炭,家国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不少地方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类似眼前的这些荒丘野冢不计其数,朝廷连活着的人无法顾及,更不用说这些死人了,是以挖坟掘墓之风日盛。
陈唱虚谅一场,原本悬着的心在肚里又落下,连连抹几把冷汗。那两人显然并未发现自己,前方的路显然是不能继续走下去了,只能是沿着原路返回。
月影微露,幽光朦胧,既然弄清了状况,陈唱的心里也亮了些,稍梢壮起胆子,企图速速离去。
可是他方走了几步,便听到一人道:“孔夫子,你说说,同样都是人,咱们就得跟这又脏又臭的尸体打交道。你再看看那帮山贼,今天晚上血洗杨家渡,免不了又是一番劫掠,吃得肠肥肚满的……”
那个叫作孔夫子的盗墓贼哼道:“你若是羡慕,自去将我杀了纳作投名状,去投了山贼。反正老子宁可做死人生意,也不去杀人放火!嗳,我说,你他娘的别停手,赶紧干活,在四更天山贼来之前把东西带走!”
陈唱闻言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两人的对话中无意中竟然透露出山贼即将血洗杨家渡的消息,如此一说,自己这次迷路倒也值当。无论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有提醒村民们早做防范。
心念至此,只恐耽误了时间,不敢停留,便没深浅地向后舍死奔去。
身上的衣衫肥大不堪,不便行动,他索性撕下布条将裤口、袖口绑劳,暗下决心,将来等稳定下来,一定要弄几身合身的衣服。
这一路就没有停过,不知跌了多少次的跟头,好在是刚才走过一次的路,没有再迷路,等到了刘迎顺家的大门外时,浑身像浸了水似地湿透了,满脸净是污泥,怕是连他自己都要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