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很清楚,徐达这种倔脾气的人,不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时你说破天都没用,想让你知道一些事情时你就算捂着耳朵他都能想办法让你知道。
“因为你不装犊子,”徐达用弯刀将树杈一一砍成小条插在坟头,这可能是他们家那边对于白事的一些风俗,“不像那个少校,诶呀妈呀,那犊子给他装的,不收拾他我收拾谁?”
我哑然失笑,心里暗自想着逸哥儿恐怕听完这番话要为之气结,以我对逸哥儿的了解,他从来不是一个爱装犊子的人,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大多时候他确实做了很多装犊子的事,尽管那些事他并不想装犊子。
徐达用弯刀在一根树枝上划拉着,顺便回头看了身后一眼,剩下的人生起了篝火,围坐在一起分享着那些柱子用命换来的罐头。
“徐达啊,你说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不知道盟友在哪里,最关键的还他么是不知道敌人在哪里,”我小心翼翼试探着徐达的口风,“你说我们能找到队伍吗?”
在腾冲时徐达是小院儿里的“大哥”,出来后在这群人里地位依旧没改变过,平时大家都会征求逸哥儿这个少校的意见,但真遇上事儿时,大家会无一例外地听徐达的话。
道理很简单,大家都不想把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一个只会纸上谈兵和对着古柏树发呆然后唱些情情爱爱小曲儿的家伙。
徐达砸吧着嘴,说道:“那咋办捏?我他娘的还发愁呢,就我们现在这群人,不说多,就算是碰上一个小队的日军,那还不得全部交代了?”
我连忙点头,深表同意,“说的是啥啊,咱们是出国来打仗的,杀小日本报仇的,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啊。”
徐达点点头,他还没意识到已经走入了我的套中。
“你再看看我们这群人现在的状态,衣不裹体、食不果腹的,别说是打仗了,光着膀子和小日本干架也没力气是不——”我循循引诱,企图让徐达这个指挥官走进我布置好的陷阱里,“咱们现在有三条路,第一条,就是咱们去和日本人拼了,爷们儿不怕死,可就怕死的不值啊。”
“你刚刚也说了,咱们现在枪没枪的,现在找小日本干架那不是去送死么?”我合情合理地描述着,“所以咱们还剩下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路?”徐达其实也是心里打不定主意,因此才会想着过来找我商量。
“第一条,咱们去找大队伍,缅甸就这么点地儿,大不了咱们就是走到日占区给鬼子突突了,可也杀身成仁了不是?运气好的话,或许我们刚一出去,明天就到盟友或者自己人的驻地了呢?”我故意夸大其词,好让徐达更加容易接受我最后的一个观点。
徐达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是说道:“那还有最后一条路呢。”
“最后一条……”
黑夜里,我和徐达四目相对。
他明亮黢黑的眼睛里,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折服力和领导力。
“最后一条就是暂时性的撤退……”我自己都对这话有些不自信了,但我试图让徐达对我产生自信,“飞机失事,又不是咱们想要的,如果咱们现在就往回走,或许会花点时间,但路上至少不用担心碰到日本人的围剿。”
徐达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我的想法,他瞥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骂我类似瘪犊子懦夫这样的话,但这次出奇的是,徐达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火光中的兄弟们。
破天荒地没有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