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白水阁的阁顶往上望,除了能看见青翠欲滴的山,还有就是云。大片大片的云像海一样,被风吹起一层层翻滚着的白色浪花,向山的另一边涌去,仿佛山的另外一边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这些云都卷了过去。这种云叫做流云,是神仙出行时所驾的云气。
云来的快,散的也快。不一会儿,云气就慢慢淡去,天空中又只剩下一片清明。
有人正坐在阁顶上,看着这瞬息万变的云卷云舒。白水阁所有的瓦片楼板都是可拆可卸的,但只要组装在一起,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阁楼。青蚨将所有的瓦片归位,这才在龙舌的身边坐下来。她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两百年来都是,不管是在有追花阁的时候还是没有追花阁的时候。
她们也经常这么在屋顶上坐着。
龙舌将刀斜抱在怀里,蜷着身子,用脚尖轻轻地点着瓦面,一双漆黑的眸子光华如星,仰着头,出神地望着这片天空。
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水阁?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追花阁重建的三年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可这不就是她无数次期待的那样吗?这不就是她为之苦苦等待两百年所希望的结果吗?
青蚨刚刚坐下来,就听见从阁底传来一阵十分“悦耳”的铃声。青蚨叹了口气,只好起身将刚刚放好的瓦片又揭了起来。
真是连让人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
龙舌微微探了探身,向下望了望,笑着道:“他这么横冲直撞的个性,连进总阁都从来不打一声招呼,怎么到你这就这么规矩?”
“别看我这门可装可卸,但是可结实得很,不拉铃他进不来,”青蚨一面揭瓦一面道,“下次回去捎个信,让总阁把门也修结实点,别他去一次坏一次。”
不一会儿,白水阁的阁顶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可供一人进出的小洞。青蚨边向下钻,边中气十足地喝了声:“龟孙子,接客。”
“是。”阁里若有若无地飘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应答。
白水阁外,站着一个不知从哪来的道人。
这道人身材魁武,一身洗得很干净的灰布道袍,下巴上几缕已经稀落了的山羊须,满脸通红,一头是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
道人一边在原地打转,一边自言自语道:“他奶奶的,这门修这么结实,上次撞的包不知是消了没有?”道人说着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却不防摸下一层汗来。
门一点一点,一条缝一条缝的慢吞吞地开着,那道人性急,冲上去,没留神额头在门框上撞了一下。那道人疼的一龇牙,憋着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哐”地一脚把门踢开了。
但门后那人似乎早有准备,远远地跳开了。
那道人瞪圆了眼睛,道:“怎么又是你?”
那人似乎是幽幽地叹了声,道:“唐阁主,你不待见我,我也没办法,毕竟我天生长得就是这副尊容。”声音阴阳怪气,听来足让人头皮发麻。
那人背转了身,要领着唐阁主往前走,但忽然又转身,冲唐阁主坏笑道:“还有,我要提醒唐阁主一声,那门可是上等的木料,踢坏了,就是你们坤灵阁洞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赔不起。”
那道人瞪着那人看了好久,终于又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灰溜溜地往前走去。
三楼。
“唐阁主,这么快就有消息了?”青蚨慢慢地踱着步。
“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快,把那百年的陈酿给你大爷送上来。”唐谬唐阁主一脸得意之色。
“哦?那东西呢?”青蚨笑眯眯地摊开手。
“你等着。”唐谬将手伸向袖口,忽然脸上变了色,他将整件道袍脱下来抖了抖,但什么也没抖下来,包括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