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维持了一天的战斗结束了。
以步度根与轲比能的败逃而告终。
当曹军收拾战场之时,遍地的尸体简直让人望尸兴叹。
曹彰瘫坐在之前轲比能中军所立的矮坡上,方天画戟插在身后,忽雷驳静静地吃着草,夕阳的光辉洒落下来,在战场的衬托下显得无比苍凉。
看着目之所及的无数尸体,虽然多是鲜卑人的,但是曹彰心中却有着一些莫名的东西,感到些许郁积。
自赤壁以来,曹彰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战后场面,即便是赤壁,也因为忙着逃跑,且身为失败者的一方,自然未曾见过周郎纵火长江的大场面。
“经此一站,想必草原的局势能够安定好几年了,运筹得当,十年也有可能。”
梁习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是啊,庞大的战力一朝倾覆,步度根与轲比能大败而归,威望低至极点,纵然是草原,也有无数牛鬼蛇神趁势而起,虽然不能颠覆彼辈,但是也会给他们造成无数麻烦。”
曹彰接着梁习的话说道。
顿了顿,曹彰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看着那遍布的尸体出神。
良久。
“梁使君年长学高,曹彰心中有一个疑惑不明,还请赐教。”
梁习错愕,看着曹彰的背影,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说道:“君侯当说无妨,习若知之,必有所答。”
曹彰扭了扭脖子,身子后仰,双手撑在地上。
“中原人与草原人的争斗由来已久,每每听说的都是胡人寇边,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边境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是事实。”
“然而,草原本就气候恶劣,资源稀缺,当胡人不足以生存的时候,为求活命,而南下牧马,又该如何看之?天地不公,假如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胁,我一样会为了活命而去做出许许多多的恶事,我认为这没什么可说的。”
“如此一来,我等所谓保家卫国的拼死相搏,在彼辈看来,或许就成了阻止他们活命的恶魔,给他们带去了无尽的苦难,如此一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成了中原人与草原人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我的疑惑是,这,又怪得了谁呢?”
曹彰双目有些无神,茫然尽显。
其实曹彰并非是忽然有了一颗圣母心,而是他想到了自己。
他如今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不成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为此,他绞尽脑汁,舍身亡死,力争在沙场上搏出一个赫赫威名。
而此刻,曹彰忽然意识到,其实胡人最初的时候,可能也只是像他一样,想要活命,仅此而已。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梁习听完之后,顿时心中一动,他本是明于见事之人,见一向意气昂扬的曹彰如此做派,略一思忖,再结合局势,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了。
梁习看着这位青年男子,明明军略无双,运筹演谋,乃是将星之选,此刻却背影萧瑟。
仔细斟酌了一番措辞,实在也想不到什么长篇大论的大道理可以用来回答与宽慰,梁习仅仅是挨着曹彰身边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黯淡,越来越暗。
良久,梁习的声音忽然响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的眼中,万事万物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分别,不过都是沧海一粟,既然如此,若我们又何必去做这样那样的事呢?直接等死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