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兒,妳不想多惹是非,我倒可以幫妳個忙。”陸江北柔聲道,“就當是舅舅給妳的成親賀禮吧,那個帛兒,我幫妳弄走……抱歉,之前聽到了妳們的談話。”他只在兔兒鎮停了小半刻,跟隨從交代了事宜,旋即就跟霍似玉壹起乘車回揚州,反而是青兒要照顧農家裏的柏煬柏,暫時先留下了,所以回去的旅伴就從青兒變成了陸江北。
霍似玉從沈思中拔出來,扯動唇角說:“舅舅別為我費心了,我自己可以。”
陸江北微笑:“妳可以,但是妳不願意,不是麽?有些人做事是因為喜歡才做,有些人是因為有才幹而被要求去做,還有的人,雖然有才幹卻不喜歡做壹些事,因此事到臨頭才不得不做。我對妳的了解稱不上深,卻覺得妳是那最後壹種人,既然妳叫我壹聲舅舅,那就偶爾依賴我壹回罷。”
“妳想怎麽幫我?”霍似玉的眼睛有點酸澀,睡意裹住了她,沒精神地說,“還不知道燕王對那女人抱多大的寄望,又有多想拉攏孟家,萬壹擅自拿走那女人惹惱了燕王,就有更多麻煩。而且……燕王不是妳們長夜閣的閣主嗎,妳要找妳上司的不痛快?”
陸江北笑道:“小丫頭知道的還不少,妳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機密。”他壹臂拉倒她在車座上,讓她枕著他的腿,並用點嗔怪的口吻說,“妳的優點和缺點都讓人又愛又恨,優點裏以同情心為甚,有時難免連累妳吃苦頭;缺點就是妳代庖越俎,掛心了許多‘份外的事’。假如妳肯聽我勸,那我就勸妳壹句:學著當個笨女人,別把原該男人的做的事攬到自己身上。我既說了要幫妳,妳就答聲謝謝就夠了。”
“謝謝妳。”霍似玉緩緩闔上眼睛問,“為什麽最近困的次數變多了,從前只睡兩個時辰就夠了,現今四個時辰還犯困。”
陸江北像拍打小孩子那樣拍她入睡,輕輕說:“常人眠四個時辰也正常,妳以前睡得少,是真氣充沛的緣故。安心睡吧,等到了前面鎮甸上,咱們打個尖,讓妳好好睡壹回再走,我也樂得多看顧妳壹日半日……”
他的聲音越來越遙遠模糊,她當了回笨女人,不再動腦子想東與西,只順從著困倦的心,緩緩入夢,夢境竟比從前都甜美了幾分,夢到的全是好事。本以為幾日的離奇經歷會讓夢境也侵染陰影,不過這壹次,那些避諱的人與事,竟壹樣都沒出現在夢中。
於是她就喜歡上了睡覺,從兔兒鎮到揚州的路途,騎馬六個時辰、乘車十個時辰,卻因為她嗜睡而走了整整三天。陸江北也不急著回揚州陌茶山莊處理公務去了,只要她壹打哈欠,他立刻就叫停了馬車,找了沿途客棧的上房,讓她飽飽睡上壹覺。如是幾次,他兩個都形成自然的習慣了,霍似玉也睡得分外心安理得。頭壹回當笨女人,她也覺得有點新鮮,甚至都不去想,她和青兒又消失幾天、回羅府怎麽交代的問題了。
磨磨蹭蹭走到第四日晌午,他們終於還是到了揚州地界,馬車慢吞吞地往城裏走著,陸江北才告訴她:“我想用八荒指為妳多暖些日子,且看著妳下頜的傷疤不大順眼,就給妳吃了點容易生困倦的藥物,耽擱了兩日行程。妳要是生氣,現在可以罵我。”
霍似玉的手指尖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下巴,入手光滑凝膩,卻摸不著了那條疤痕,她還不大信,找出鏡子來照,真的是沒有了!連點小印子都沒留下!
她自己雖然也有好幾樣法子能辦到祛疤不留痕,卻壹做不到如此迅速、神不知鬼不覺,二是沒有心思調養自己,還巴不得挾傷疤以自重,讓自己的桃花債減少點兒,再讓老太太打消送她選秀女、給羅家長面子的念頭。
可如今,瞧著鏡中那張分毫瑕疵都沒有的雪顏,如初開菏瓣壹樣的巴掌小臉,她自己也生出幾分喜愛,顧影自憐,不知不覺看癡了。
陸江北又說:“選秀之事妳也別太發愁,讓我幫妳愁壹回。”
“謝謝妳,舅舅。”霍似玉只覺得“舅舅”二字越喊越順口了,只垂下頭會心壹笑。生來只配備三個窩囊並冷漠的親舅,讓突然有了個極有本事、體貼周到的做官舅舅的她,生出點懶懶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