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瞧了一阵,推了宝玉一把,笑道:“可是比下去了!”然后探手拉了秦钟的手,命他在身旁坐下,问他:几岁了,弟兄几个,读了什么书,学名唤作什么。秦钟害羞的低着头,一一答了。
有跟来的丫环见凤姐儿初见秦氏的兄弟,并未提前准备表里,忙回西府告了平儿,平儿素质凤姐儿与秦氏亲厚,虽是晚辈,还是小家户,亦不能太过俭省,遂拿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小金锞子,交给来告信的人送去。
凤姐儿接了赠给秦钟以作表礼,笑说太过简薄了些。秦氏带着秦钟谢过凤姐儿,众人又一同用了饭。
饭毕,尤氏、凤姐儿、秦氏等人抹骨牌,贾宝玉和秦钟坐在一旁说话。
宝玉自见到秦钟的模样出众,都将自己比下去了,心中似有所失,饭间痴痴发了半日的呆,心里又开始他那一套,感慨自己枉生了这富贵家世,竟不得早与这样的好人儿结交。此时两人一处说话,宝玉自是心下欢喜。
贾宝玉问秦钟爱读些什么书。
秦钟亦如宝玉一般,心中胡思乱想,恼恨不得早见了对方。忽地听见宝玉问他,便实言答了,所说书名与适才回答凤姐儿之时全然不同。
二人凑在一处,你言我语,越说越觉得彼此兴趣相投,越觉得亲密起来。
宝玉因觉着有尤氏几人在旁,他和秦钟说话不够爽利畅意,便跟凤姐儿说道:“我们俩去里间小炕上坐去,省得烦闹你们。”
于是宝玉便携了秦钟进到内间去私密说话。
宝玉问秦钟近来家事等语,秦钟答说:“业师于去年因病故去了,家父又年纪老迈,残疾在身,公务繁冗,无暇顾我,并未提过再延师一事,因此我如今不过在家温习旧课而已。”
宝玉道:“如此倒是不好,我因业师上年回家去了,现在也正荒废着呢。”
秦钟道:“读书一事,必须得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一起讨论,才能有进益,只自己一人读书,不过是越读越烦心……”
听了秦钟这话,宝玉心中喜不自胜,因这话与他一贯想法颇为一致,觉着秦钟便是他的知己。不等秦钟说完,宝玉急忙道:
“正是这个理儿呢。我们家里有个家塾,族中不少请不起先生的都可入族学里读书,也有亲戚家的孩子在内附读。不若今日回去,我们各自禀明尊长,就到我家族学来,咱们相伴着读书,彼此都能有进益,岂不是好事?”
秦钟闻言心中暗想果真如此岂不就能天天与宝玉相见,因笑道:
“家父之前也曾提过你们家的义学十分好,还想过要来和这里的亲家翁商议让我来读书,不过因为事忙不曾来说。
若是宝叔觉得小侄尚能做一个磨墨涤砚的,何不速速作成此事,咱们也好早日一同读书进益,不致荒废。”
宝玉道:“放心,放心。咱们这就去告诉你姐姐姐夫和我琏二嫂子去,今日你再回家禀明令尊,我也回府禀明老祖宗,再无不速成之理。”
二人又计议一番,便相携出去将此事告知秦氏和凤姐儿等人,秦氏连连感谢宝玉,凤姐儿笑道:“此事倒是好事,就怕老祖宗担心,不肯放你去族学。”
宝玉笑道:“这个不难,我痴缠撒娇一回,老祖宗便肯定能准。”
等吃罢晚饭,宝玉和秦钟又看了一会儿众人抹骨牌。见天黑了,尤氏吩咐道:“先派两个人送了秦相公回家去。”
秦钟作别宝玉,跟着婆子出去了。
过了会儿婆子回来,尤氏问道:“派了谁去送的?”
婆子答说:“赖管家派了焦大,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赖管家便亲自去送了。”
尤氏道:“真是的,偏又派他,哪一个派不得,偏要惹他!”
凤姐儿道:“我成日说你太软了些,纵得家里奴才这样了那还了得。”
“你难道不知这焦大?”尤氏叹道,“连老爷和你珍大哥哥也不理他的。只因他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自己挨饿偷来东西给太爷吃,得了水给太爷喝,他自己喝马尿,救了太爷的命。
仗着这些功劳情分,谁愿意为难他去。偏他自己老了不顾体面。一味地吃酒,醉了便骂,无人不骂的。拿他有什么办法。”
凤姐儿道:“我何曾不知道他,只是你们没注意罢,这样的奴才,只管打发到庄子上去就完了。”
又问下人车可备好了。众下人都答已经备好了。凤姐儿便起身告辞,带着宝玉回西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