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友笑了，“老爷，我是盐户出身，当年……”

他转头瞅一眼还在猛吃的张礼，“……像张兄弟这种衙门公差随便瞪一眼，我就要赶紧跪地磕头，稍慢一步都会挨个大逼兜。如今呢，我居然有机会跟头号乡绅、县太爷和制台大人同坐一桌吃饭，你说我亏不亏？”

杨嗣昌语重心长道：“你本来可以得到更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谢君友满脸不屑，“你家皇帝有没有给你送过带鱼？我区区一个小营长不比你总督大人强多了？我见了大顺皇帝不磕头，我跟他平起平坐，我还敢当着他的面嘲笑他的一头短毛，你呢？你敢在朱由检跟前放半个响屁？不说这些虚的了，无定河上那座桥看见没，指望大明衙门，再过两百年都修不起来。”

杨嗣昌想了想道：“宣化府城南边的洋河上有座广惠桥，石桥长达百丈，体量之大世所罕有。”

谢君友嘁了一声，“你就嘴硬吧！宣府是什么地方？主持广惠桥的王象乾是什么人物？修桥时征发的数千兵卒民夫有没有拿到一文钱工钱？那种桥修了几座？杨制台，你知道修广惠桥的工匠头子叫什么吗？你肯定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我还知道那位七十多岁的老汉现在家住怀庆，他每个月从大顺拿的俸禄折算一下相当于八十两银子，比知县老爷高，他的品级也比知县老爷高几等……”

杨嗣昌目瞪狗呆，区区一个工匠而已，值得吗？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说出来吓死你，我们马上要在山沟沟里的吴堡修一座黄河大桥，服不服？你不妨再去河南孟津看看，这个冬天那边黄河河道里都修起几个桥墩了。”

“黄河大桥？”

杨嗣昌瞠目结舌，黄河上修个浮桥还行，修永固桥梁？牛皮吹到天上了！滑天下之大稽！

张礼终于吃饱喝足了，边掏牙缝边说道：“杨制台，回去查一查你那六千兵马，愿意饿着肚子给你卖命的有几个？你要是调来甘肃宁夏边兵说不准还能跟我们勉强打上两个回合，你拉一堆我的老乡跟我打仗？你这是肉包子打狗，病急乱投医呀！”

杨嗣昌觉得对方危言耸听，想唬人没那么容易。

谢君友紧接着说道：“我家大统领对你评价很高，说你是什么辅国之能臣，可以跟张居正相提并论……”

杨嗣昌摆摆手，“不用给我戴高帽，也不要以为家父受了你们一点小恩小惠就想得寸进尺……”

张礼鄙夷道：“怎么？以为要招揽你？属实想多了。你是湖广常德人对吧，‘湖广熟天下足’，好地方啊。我看报纸上说湖广耕地在万历年统计是九千万亩出头，按最低亩产两石算，我大顺至少能收皇粮三千六百万石……”

“三千六百万石？”杨嗣昌倒吸五口冷气，“荒谬！”

谢君友道：“收两成农税很高么？你真应该去怀庆看一看，那里的百姓对此简直欢天喜地！我们还有很多衙门开办的农庄，收成是三七开，百姓仍然非常满意，直言要再给大顺做五百年长工。当然不需要，他们耕种满三年后只要考核期间没有偷奸耍滑就会得到无偿分配的土地，然后正常纳税即可。”

张礼接过话头，“杨大人，你说这种情况下湖广能不能收上来三千六百万石税粮？拉三分之一到陕西，足够全陕穷苦百姓吃到撑死！你前头还大言不惭的说不让顺军进陕西，进陕西干嘛？直接拿下湖广你们就等死吧！整个湖广你大明有没有六千营兵？不够给顺军塞牙缝。”

“你们哼哈二将把我唬的一愣一愣。”

杨嗣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把人当傻子吗？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是三千六百万石税粮？修桥什么的他不懂，可是税粮，短毛就算是神仙下凡都做不到那种程度。

艾应甲道：“吹嘘的成分是不少，但是拿米脂来看，去年收上来的钱粮是有明以来最高年份的二十一倍，百姓生活反而变好了，即便最穷的人家过年也能吃上一顿羊肉饺子，确实不得了。”

温知县道：“衙门开支涨了三十倍，幸好不用往上报解钱粮，否则米脂早就入不敷出了。”

杨嗣昌看了俩人一眼，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