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城里,果然不一样,这里面大家穿着虽然不是很贵,但是还很干净,来往很淡定,说明不是流民。在进城门的时候,有士卒严加盘查,刘升果然和其他地区的县令一样,驱赶流民。
只有在城外,到处都是流民,他们看着陈远一行,或麻木不仁,或十分嫉恨。
一个个或病或饿,容颜憔悴之极。而且很多躺在地上,看样子是不行了,流民聚集之下,还可能产生瘟疫。
陈远暂时没有多问,来到县衙。
他坐在正堂,身后挂“明镜高悬”的匾额,厉声训话。说完了才问:“江谌,仓库里到底还有多少粮食?”
“回大人,上月来了一千石,半个月前,发放了一百石,可惜遇到暴民,哄抢粮食,还好保护撤退得快,还剩九百石。”
“岂有此理,一年半来,皇上五次拨下救灾粮食,共计四百万石,一个县只是有一万石粮食,怎么这么少?”
江谌跪倒:“大人,上头确实只给了这么些,这还是一个月前才到的。”
“岂有此理。”陈循一掌拍在桌案上,吓得其他人一抖。
“九百就九百石吧,江谌,你立即安排人去城外设粥棚,设五个。先用五石来熬粥,必须要稀,可以适当加点麸糠。”
麸是小麦种子的皮,糠是小米种子的皮。
陈远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江谌震惊道:“大人,要施粥,不说灾民容易哄抢,就说这粥太稀,还加麸糠。大人,朝廷有规定,施粥不能过稀,筷子插到粥里,须要直立,还不能有杂质,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妥。”
陈循也道:“大人,我们这样做,就是把灾民当作禽兽,言官史书会痛骂我们,传到陛下口中,咱们也得掉脑袋。”
陈远神色凝重叹道:“顾不得那么多了,德遵,城外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起码三千灾民,咱们就九百石粮食,能起什么作用,他们已经命危在旦夕,这时候只要有口吃的,还管他是什么,连树皮、观音土都吃。咱们能救一个是一个吧,先用这九百石撑十天。同时向城中士绅募捐粮食,我再去济南找布政使大人拨粮食,这件事是我做主,凡事我扛着。”
陈循皱眉道:“大人,虽然你说得有道理,可是你这扛得是千古的骂名啊,陛下怪罪下来,是有可能掉脑袋的。”
陈远深深叹气:“没有办法了,城中粮食不多,灾民遍地,就靠这点粮食,最后非得饿死一大半,骂名就骂名吧,能多救活一个人,才是咱们的任务。江谌,执行本钦差的命令,另外,多找几个郎中,准备好治瘟疫的药,一旦发现异常的人,立即隔离。”
“是。”
现在,粮食变得比金豆子还贵,城外饿殍遍地,一片荒凉。
路上,一个老人举着只翠玉镯子,高声嚷道:“我家祖传的玉镯,价值连城,一袋馒头,就换一袋馒头!谁给我换一袋馒头?”
“老人家,大家都是饿得头晕眼花,城里又不让进,谁手上还有馒头啊?”有人怀疑的问。
“我有。”一个穿着很光鲜的乡绅路过,停下车马道。
众人盯着乡绅看,他大腹便便,有的指望他能施舍一点,可惜乡绅眼神冷漠,毫无同情心,显然失望了。
乡绅身边有二十人,全是配大刀。难民们不敢冲动,只能暗恨,两只眼死死的盯着他。
“老爷,老爷,我换,只要给我一袋馒头。我的玉镯子都是您的了。”
乡绅神色倨傲,懒洋洋的伸出五根手指:“就五个馒头,不换拉倒。”
“大人,这可是价值连城啊。”老人声音沙哑。
乡绅不耐烦的伸伸手,打算招呼人走。
“我换,我换,大老爷,我换。”
老人接过馒头,立即拿出一个刚啃了一口,旁边就伸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夺过馒头就跑。
“还给我,我的馒头!”老人人追出不远,便力尽软倒在地,只能伏地痛哭——
“老爷,大老爷——”小孩抢了馒头,哪里得吃,还没到嘴边,就被别人抢走了,一哄而上,不知道几人能吃到了一口。老人的馒头袋子也被一抢而空。
乡绅满脸木然,像审视犯人似的盯着过来的小男孩。
小男孩伸出瘦瘦弱弱的手臂,乞求道:“老爷,我爹、我娘,都饿死了——老爷,您行行好,求你给我口吃的吧,一口,给一口就行。”
乡绅冷冷地道:“给你,我们吃什么?”甩开了小男孩。
小男孩绝望地往回走,走不多远,他就一头倒在地上。
没有人看他,外面的人都像行尸走肉一样,类似的场面太多了,常常有人走着走着,一头扎在地上就再也起不来,人们从开始的恐惧、害怕,到现在司空见惯,甚至伴着尸体睡觉,都已完全没有感觉,饥饿把人们的心变得坚硬似铁。
“钦差大人放粮施粥了!”
下午的时候,一道道高昂的声音传出来,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