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别人讲过几句。”
“好!很好!虽汝已过十五岁,但只要坚持本心,未尝不可入长安,进太学。”
赵多枝满意笑了,对回答很满意。
白鬓颤抖,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拿了卷竹简,用左手托着:
“乐洛已问,老夫便不消磨时间了。尔等一会儿便可回家准备学儒所需器具:竹简、笔、墨、小推刀、装墨之碗……种种缺一不可。若家中有书简,可一并带来,为师可讲。”
一脾气急躁的学子高声:
“讲郎,我等何时归来?”
赵多枝正色:“五日后携带衣物等来此,岁试前,你们需在郡学住宿学习。”
屋内诸生面面相觑,互相给了一个眼色,同时拱手,稽首拜曰:“诺!”
李季起身就开始大大咧咧:“讲郎,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毋急,离开之前,尔等回去思考一个问题,五日后返回时告知为师。”赵多枝笑容灿烂,面庞皱纹凸显,“答案吾刚才已然讲过,至于你们是否听了,我就不知道了。”
这位年迈讲郎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停留在乐洛身上,笑容不减,一字一顿道:
“先秦时百家争鸣,我儒家诸子,灿若繁星,下次相见前,先记住儒家圣人之名,若可能,以我儒家典籍诵其称圣之原因!”
乐洛:“……”
这算作业吗?
这老头儿不会看出来自己走神了吧。
乐洛环视众人,发现大家表情基本都呆愣。
显然,刚才讲郎的话,根本没几个人听。
重复听讲的机会显然不可能有。
赵多枝在一名年轻苍头的搀扶下,慢吞吞的离开了屋子。
就这样,在迷茫与懊悔中,屋内的诸生也纷纷淋着雨离去。
他们都来自信都郡周边的县,郡中大户人家单独请讲郎,只有他们这群穷苦人家才需要不远百里来读书。
半个时辰后,雨基本上停了,用屋檐的水珠擦了擦脸,乐洛离开了郡学。在大门处,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等候多时了,正是开学第一天就被公羊讲郎记在心底的李季。
李季住的广川县位于郡学正东,乐洛住的观津县在郡学东北。
本来两个人是碰不到一块的,但因为两个县都在禹贡河东,李季大大咧咧的性格当机立断要和乐洛搭伙:“此行回家,皆八十余的路程,两个人一块走也算有个照应。”
乐洛本想反对,但考虑二人日后将会是同窗,日后需要朝夕相处,便答应了下来。
读书时,除了学习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人际关系!
李季这种开放的性格,放在哪里都是吃香的存在,深入交往不吃亏,之结伴而行也好。
广川国的地势西北高、东南底。
虽西北有山,但还是有河流从南部顿丘顺着濮阳流了过来,因《禹贡》言“覃怀厎绩,至于衡漳”,这段宽几百步的河流被称为禹贡河。
因为禹贡河上段河流九年前先于顿丘南流、几个月后又在濮阳决口,以至于下游处河流水量锐减,不复全盛时期汹涌泛滥的样貌。
乐洛二人沿着河畔行走,经过一上午的雨水汇入,水面长高了不少,不少鱼儿浮在水面贪婪的呼吸氧气,黑棕色的野鸭趁机泅水,一口一条鲜活小鱼。
李季性格放在那里,一路上话很多:
“乐洛,我跟你说,十年前,大兄曾经带我在这禹贡河中泛舟钓鱼,那时候,河内鱼傻容易钓,并且个个都肥美无比,不像现在,鱼越来越少,一杆下去,什么也没有。”
乐洛笑道:“你这是馋鱼了吧。”
“不是馋鱼,是馋肉!”李季言之凿凿,拍了拍肥挺挺的肚子,叹气道:“你别看我胖,在家里主要吃的是豆子、粟米。”
“令尊不是公乘吗?”乐洛呆住了,“吾记得公乘每月可去县衙领取……”
“嗐!快别提了,吾家中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两个小妹、一个小弟,算上大父、大母共十一口人。因汉匈开战丁税等税赋增多,家里早就很少吃肉了。”
李季哭丧着脸,望着禹贡河内的水,内心凄凉,觉得对不起一身脂肪:
“除了守岁之夜、祭奠祖宗等重大日子,家中只会准备一块肉放在案几中央,吾侪只能看着肉下饭,过段时间,该肉由大父、大母分食。乐洛,不怕你笑话,今日入学缴纳束脩后,恐怕日后家中就餐都无法看肉下饭了。”
乐洛放慢脚步,叹息。
早就听闻汉武穷兵黩武,赋税沉重……今日看来,果然不虚。听说前几年(元光六年)长安为了凑军费,开始实行“算商车”政策,对进行商业性行为的车船征税,这导致过禹贡河花费的三铢钱都多了一枚。
这只是开始。
汉匈之间的战争,可是一直持续到汉武帝晚年的轮台罪己诏。
跳出当前阶级,刻不容缓!
乐洛忽然停下脚步,对悲伤行进的胖胖道:“李季,为了吃肉,我们认真学儒吧!”
“啊?”李季一个踉跄,差点滑进河里,“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