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枯槁老者正守卫在房门前闭目养神,微微吐呐,气机绵长,房门里正传出一阵阵嘈杂的声响。
本该是熄灯休息的时辰,就因为这些嘈杂的声响闹得鸡飞狗跳。
房间内都是被剑狠狠劈碎的名贵家具,散落得到处都是,那张宽大的紫檀书案也被掀翻,笔墨纸砚掉了一地,一片狼藉。
房中一位披头散发的年轻人脸色铁青,犹未解恨,又拿面前的博古架和书架撒气,许多珍稀古董瓷和孤本书籍在一瞬间化作齑粉。
年轻人微微喘着粗气,喃喃自语。
平生从没受过今日之辱,尤其是在自己一大帮手下跟前,颜面扫地,要我以后如何立足?
年轻人怒急攻心,止不住全身发抖,灌了几口酒后,把空荡荡的最后一个酒坛子摔得粉碎,跪在阴暗的房中。
一张脸面容扭曲,深深埋在双掌之中,轻轻呜咽,回想起今晚之事,脸上滚烫,那轻轻拍在脸上的几巴掌,正重重地拍在他的心头。
紫袍满堂,如日中天的泱泱谢阀,门第高绝,几十代人积攒的荣光和脸面,今夜被另一个人狠狠踩在地上,沾染了肮脏的淤泥,再被吐上一口唾沫。
“历朝历代,就连皇帝都得对我们谢家百般荣宠,你李昊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礼?”
谢镇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呐喊,声音却被双掌紧紧捂住,只有他一人听见。
“我谢家就是赌上全部,都要让你李昊此生万劫不复!整个河西道都要为你今日所作所为陪葬!”
谢镇抬起头,双目通红,凶光毕露,在昏暗的房中,像一只修罗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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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刚亮,李昊走出房门,伸了伸懒腰,神清气爽,见无所事事,便迈步在这座崭新的晋王府中散步赏景。
这座新归置的晋王府虽然也极尽恢弘壮阔,可毕竟也只是藩王的驻京府邸,论占地广阔、建筑宏大、用料雕工,都还比不上河西道的晋王府。
李昊在后院漫无目的地走过,经过花园,恰好看见湖边凉亭有一个魁梧雄奇的背影。
李昊会心一笑,走入凉亭打了声招呼道:“大哥,早!”
亭中之人回过身,笑着轻轻点头。
就是那位入城时领头的高大武将,也是昨夜在广寒楼守在天字第一号雅间门前的中年人。
原名南济云,其父是晋王军中名将南林,在平定天下的那场大战中,南林英勇战死,南济云被晋王收为义子,赐姓李。
李昊满脸堆笑卖乖道:“这段时日,委屈大哥这个正三品的冠军大将军鞍前马后为我这个无良世子护驾了。”
李济云伸手摸了摸鼻子,平时不苟言笑的他竟破天荒有些赧颜。
李昊平日里没事就爱逗他,从小就觉得能把一个面容肃穆,浑身杀伐气焰的武将逗出表情,是件非常畅快的事。
要知道,这是一位正儿八经,靠着自己一次次九死一生从尸山血海中累功获授的冠军大将军啊。
李济云看了一眼李昊,问道:“无良世子?还不是做戏给某些人看?义父十二部将,也就只有咱们四位义子心知肚明。”
李昊点点头道:“从没有哪个帝王愿意看见藩王世子有点出息的,既然爱看,那就演给他们看嘛,只是苦了大哥替我做了不少坏事。”
李济云道:“一开始是挺不习惯的,还是在大街上强抢民女,不过幸好被天下人骂无良的都只是世子殿下你,我最多就只是为虎作伥罢了,无妨。”
李昊皱眉一笑,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出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话来。
李济云继续说道:“一开始也气得不行,觉得义父英雄一世,居然生出这么个儿子来,为他老人家可惜。”
“后来听说河西北部防线冒出一名校尉,从小兵做起,几次长途奔袭,深入北元腹地,斩首无数。”
“都护府这边挺感兴趣,恰好我又知道你几时不在王府,一去就是一旬半月,再结合沙盘推演,才知道是你,说不出的欣慰畅快啊。”
这次轮到李昊微微有些脸红了,面前这人,是王朝中公认的攻守兼备,步骑皆宜的当世良将,自己这点三脚猫功夫,真有些班门弄斧了。
李济云好似看懂了李昊的表情,微笑道:“虽说没什么章法,可年轻总有年轻的好处,乱拳打死老师傅嘛。”
有句话到了李济云嗓子眼,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想说的是,这其中有一场来去如风的奔袭,短短半个月,以微小代价拔去北元堡寨八座,吸引了上万精锐的北元骑兵围追堵截。
那支轻巧的骑兵,在北元腹地绕出一条完美弧线,从河西道东部防线回到关内,上万骁勇善战的北元骑兵傻子一般被带着逛了一趟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