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态闲适如天上仙人的妙真掌教青柏,在吴冕上山以前胸有成竹,在大门被拆以后还能古井不波,在挡下巨匾时候再能风轻云淡,在吴冕自报家门出言不逊后还能泰然自若,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硬撑的高人风范。
但在他看清了润玉的人头滚落跟前时,这份在吴冕看来只是强撑脸面的淡定从容终于还是绷不住失态了。
青柏道人面容扭曲,顷刻间泪流满面,他颓然坐倒在地,伸出双手颤颤巍巍地捧起润玉道人的头颅,喃喃自语。
旁人听不真切,这道人似哭似笑,唠唠叨叨说了半天,此时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姿态,嚎啕大哭,卑微弱势到了极点。
吴冕翻了个白眼,言语讥讽之极:“就只许你悲你痛你死人?探龙山让你祸害得惨绝人寰,可曾想过他们?哦,是了,见你这般伤心,这傻小子润玉,该不会是你在哪里祸害良家给你生的狗儿子吧?”
犹自不过瘾,一肚子邪火不得出的吴冕继续啧啧道:“那就不好意思了,这厮不要脸地要跟我切磋,还一不小心让我给宰了,我心想着草草埋了终归不是个事儿,这不给您老送回来了吗?”
青柏被他言语一激,双眼通红似喷火,气得浑身发抖,伸出一指指向皮笑肉不笑的吴冕,咬牙切齿声嘶力竭地喊道:“来人!给我把他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声呐喊,似乎响彻山巅,妙真观众人神情为之一振。
从未见过掌教仙师如此失态疯狂的妙真观没来由被激起了一股子血性,同仇敌忾地各自举剑结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吴冕围在中间,誓要把这年轻杀神围剿在乱剑之下。
本来还能侥幸想着是一场大误会的道人们,对于润玉仙师的死,不免有些兔死狐悲,这也正巧打消了他们的侥幸想法,不把此子挫骨扬灰,任由他大开杀戒,今日山上注定了就要鸡犬不留。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人性。唇亡齿寒,想要不殃及池鱼,死于非命,便要拼命团结一致咬上一口,这更是他娘的人性。
不要跟老子说什么仙师不仙师,掌教不掌教,但要老子死,先问手中剑,这更是比天还大的道理!
飞不飞升,得不得道老子不管,可要老子的命,你这毛头小子,算老几?
吴冕瞥了一眼围得水泄不通得道人们,来得正好,手中瑶光剑气势如虹,任你来千人万人,我自有一剑游龙!
余晖慢慢散去,广场上百剑并起,熠熠生辉。
其中有一剑在人潮中左冲右突,方圆一丈之内,没有活物,那一剑精妙绝伦,所到之处,残肢断臂与哀嚎齐飞。
道人们遇着生平仅见的血腥场面,心里打鼓,场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下了不下二十具残缺的尸体,血流成河,近百人的围追堵截,竟从无半剑近身,这小子难道真是天人下凡不成?
青柏真人死死盯着战场,转头朝身旁七人使了个眼色,七人中那位身材高达面如冠玉的道人轻轻点头,率领身边六位一起掠阵。
场上道人们见观里的北斗七子上阵,咬着牙默契地退去,只在阵外虎视眈眈,伺机而动,一旦发现这尊魔头有颓败迹象,就要一拥而上乱剑砍死。
吴冕又何尝不知,收剑之余轻轻吐纳,大大方方换上一口新气,闭眼静等。
记得师父曾经提过,道门曾有一门失传的艰深剑阵,叫七星拱月,是由七位持剑真人组成,各自阵位暗合天上北斗七星,对敌剑阵都要在其中找到阵眼,方可一招破去,这是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可七星剑阵不同,没有阵眼。
也可以说,七个都是阵眼。
千年以降,七星轮转,生生不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当初剑阵的失传,不是因为已经有破解之法,而是一个宗门里凑齐七个剑胎巨子,还要人人初心不改,摒弃私心,同心协力,这在花花肠子弯弯绕的江湖,不能说求之不得,只能说可遇不可求吧。
七人出剑,剑气如虹,在已然挑灯夜战的广场中,也是光芒四射,亮如白昼。
吴冕虽在寒微中成长,可毕竟还是三清掌教张宗周的座下弟子,又得参同契机缘和师伯的周天功法馈赠,眼界自然不低,当自身真的在七星剑阵之中,不敢有丝毫先前的漫不经心,咬紧牙关,谨慎应对。
应对之下,暗暗心惊,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七人的身法并不如何诡异,但绝对配合默契,吴冕凭借身法迅疾去进攻任何一个阵位,都会有相邻两个阵位过来补剑救场,即便是以命换命,放任救场的两位不管,也无济于事。
吴冕侧身躲过近身一剑,回手一掌拍在那位道人后背,那人止不住身型,却又被相邻两人伸剑卸去力道,不等吴冕再次欺身进攻,又有另外两名持剑道人交叉攻来,吴冕运起气机旋转荡开两人,又被斜刺里刁钻一剑逼退。
险象环生!
那名道人逼退吴冕,剑尖直指心口兀自不停,吴冕只能一退再退,预感到一丝不妙,右手转身一挥,挥退原本将要刺入后心的一剑,还没得理会处,之前心口前那一剑也在吴冕转身挥退之时瞬间发力,剑尖此时已抵在吴冕心口!
吴冕无奈又一转身躲过,为时已晚,那一剑还是在他胸膛抹出一朵血花。
退至阵外的道人们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见血了。
被一剑划伤的吴冕并不理会,抬手夹住剑身,指尖发力,长剑砰然崩断,吴冕跨步肩撞而去,把伤他的那位道人撞出剑阵,那道人抬手一招,青柏真人身后一名道姑拔剑抛出,道人接剑再次入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