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冕一笑置之,那女子出手狠辣来历不明,当下百般思索实在没有意义,索性不去计较,日后多留心便是了。
师父张宗周有一次私底下曾经跟他提过,心境是一种理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练武之人的心境其实犹在武道修为的品级之上,意随心动,心之所至,力之所及,便是此理。
那会儿学游龙剑法的时候,吴冕扫叶撞钟一直不得要领,对师兄宇文丹青说的游龙剑最重剑意摸不着头脑,师父便教他闭鞘养意。
年轻时候的张宗周当年就是三清教的翘楚,江湖上有名的剑道新秀,就曾闭鞘养意整整三年,行走江湖屡次身陷险境却始终未出一剑,被不明所以的江湖客耻笑了整整三年,连累得宗门都被江湖笑称三清无剑。
后来在那次声势浩大的围攻魔道的盛事中,张宗周一人对决魔道三位护法神官,深陷绝境,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拔出鞘中剑,那一剑的风采,闭鞘三年的磅礴剑意,竟生生截得浩荡元江断流整整一刻钟,引得天上惊雷咆哮不止。
自打那一天起,再无人说他浪得虚名,也再无人笑三清无剑。
一剑截江引天雷,江湖敬称道剑仙。
也是从那一天起,江湖上人人都像回过味了,各自有样学样,手里兵器有鞘的闭鞘,没有鞘的兵器裹上一层布,依葫芦画瓢地也开始养意。还别说,那几年各个城里镇里的风气都好多了,能动手的都别拿兵器,见血都少,免了官吏衙役们许多忙碌。
再过几年,人人发现闭鞘还是那个闭鞘,可却没人能变成那个道剑仙,也就悻悻作罢。
张宗周回忆时笑道:“世人只学了个形似,没有琢磨出深层的意味,在一次次险境中锤炼心境神意,以对手的剑意养剑意,以杀意养剑意,以绝境养剑意,最终蓄力递出的那决死一剑,才算是真正领悟了意这个字。”
武道修为的品级境界有高有低,参差不齐,并无绝对。只要心境扎实,意气充沛,一个三品实力的武夫使出具有二品实力的一剑,也不罕见。
吴冕细细咀嚼师父说过的这一番话,结合不久前渡口的乱战,或许还没到师父说到的险境绝境吧,此刻感悟并不算深。
还没有上次跟谢镇他们那场厮杀来得感触深刻,那次真的是深陷绝境,若非神意上破釜沉舟,还未必有命活到现在。
两人伴着泼洒下的柔和月光,不紧不慢地在山路走着。
说是山路,其实也就比自己开路来得好一些,约莫许久没人走了,越往山里去,路上的野草荆棘越多,到了他们现在的脚下,所谓的山路也仅剩下依稀可辨的模糊轮廓。
胖子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踮脚往远处张望,纳闷道:“按理说山里有路,前方该有几个不大不小的山村才对啊,怎么路越走越没了呢?”
吴冕也觉得奇怪,只见还能称作山路的前方远处雾蒙蒙的一片,此间风清月朗,竟也看不清楚,也只好跟胖子说再走两里路,实在不行就原地休息,天亮了再赶路。
说话间,只见胖子抬头抽刀往树上一划,盘在树桠上的一条树蛇被他削了脑袋,摇摇晃晃地掉下来,胖子伸手接住,往肩上一挂。
吴冕看见无奈道:“进了山走了一路你就抓了一路,你不正啃着馒头吗?抓那么多吃得完吗?”
胖子听闻得瑟地抖了抖腰间绑着的满满一圈物件,有山鸡,有兔子,有鸟,有鱼,还有两条蛇,幸好没拿弓箭,否则跟个胖猎户一般无二。
他得意地笑道:“看看,胖爷一路走来一路打猎,到哪坐下都有饭吃,天知道这山路要走多远。再说了,既然想去村里投宿,你总不能空着手去吧,有礼走遍天下嘛对不对。”
吴冕笑道:“倒也是,船上这几天吃馒头都吃怕了,就当换换口味,开开荤吧。”
自从胖子这厮习武以来,神功未见点滴,腿脚却灵便多了,这一路在野外多是他抓鸟捕鱼找吃的,权当练练功了。
又百无聊赖地走了两里路,胖子把身上的猎物胡乱往地上一扔,臃肿的屁股往地上一坐,臭骂一声道:“不走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走了,这路没个尽头,邪门得很,累死爷爷了!”
吴冕笑而不语,正也要弯腰坐下时,一阵幽幽的山风吹过,不远处山坳里的景象慢慢看清了。
吴冕摇了摇坐在地上的胖子道:“让你别乌鸦嘴吧,你看,果然邪门得很。”
胖子伸长脖子一看,也揉了揉眼睛,嘴巴微微张大。
浓雾一开,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稀稀疏疏地出现在山坳里,一路看去没有一盏灯火摇曳,全村尽挂着老旧白幡,近处的木房屋门户窗户大开,不见人烟,只见村口有两排整齐的坟包,粗略数来,十几口。
吴冕和胖子硬着头皮走近了一瞧,不是新坟,也许多年没有人祭扫过了。坟包旁边有一块大木牌子,藤蔓已经长起来几乎遮盖住,木漆斑驳褪色龟裂得不成样子。
胖子早年间倒略微识得些字,壮着胆子扒开藤蔓,辨认出四个大字:
探龙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