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益恩是被送回去了,其实没有刘亨想的那么难。近两个月了,郑玄再大的气也消了,信里是不好意思,要脸。
郑玄和刘备有了一番促膝长谈,论起来,刘备应该叫郑玄一声师叔。因为刘备的先师卢植,曾和郑玄一道受教于关西大儒马融门下。
刘备告别了郑玄,心里却一直在思索他告诫自己的话,连赶路也在想。既觉得郑玄的话有道理,又认为是不是过了些。脑海里两种认知反复交叉,以至于碰到旧友的车马仍因入神而怔怔不语。
“前面的可是平原刘玄德?”来人声音浑厚有度,似一口古老的磬钟,轻轻一击,仍有回响。
刘备只觉得声音熟悉,忍不住抬头看去。
马车上,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撩开竹帘看向刘备的方向。方脸,背有些驼,脸上层层皱纹像是他波折的往事,棕褐色的眼睛陷在眼窝里,却依旧深邃明亮。
“元方公?”刘备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既惊且喜,翻身下马到了陈纪跟前。
陈纪几年前曾为平原国相,那时候刘备是平原县令。后来战乱渐生,陈纪弃官而去,刘备才接替了他的位置。
刘备对陈纪很是敬重,每见启告,多蒙教诲,情谊颇深。不仅仅因为陈纪是颍川陈氏家主,他这个人也是道德君子,见识过人。
陈纪和善的笑了笑,“玄德哪里去?”
刘备拱手施礼,“不敢瞒元方公,备如今忝为豫州刺史,驻于小沛,如今正要回去。”
陈纪点点头,“适才老夫见玄德脸有忧色,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刘备叹息一声,“元方公慧眼,备确实有些事想不清楚。”
“遇到了什么难题?说出来,老夫与你参详参详。”
陈纪随和的语气一如既往,刘备似乎觉得自己还是之前那个愣头愣脑的平原令,又回到了向陈纪求教的时候。
刘备也不客套了,一副学生向老师请教的模样,眼睛盯着陈纪,“我刚去拜访康成公回来,他对我治政的方针有不同意见。康成公说,治国应以法,不可轻易说赦免的事。
可是我大汉不向来是以德、礼来教化治国的吗?所以备在琅琊剿匪的时候,下令宽宥那些匪寇,只诛杀那些持有兵器的人。
备说错了吗?请元方公指教。”说着又是一礼,长揖到地。
陈纪听着刘备的诉说,面色逐渐严肃了起来,不住点头,直到刘备说完,他才停了下来。
“玄德如果有空,你我就在此处畅谈,也让老夫为你细细分说,如何?”
刘备自无不可,上前搀扶陈纪下车,二人就在路旁席地而坐,随从们都离得远远的。
陈纪过了半晌,仿佛才酝酿好了语言,“这种争论要是放在五十年前,或是三十年前,连想都不用想,老夫肯定不会同意。可现在…”
刘备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侧着头不说话。
“可要是换了现在,老夫的看法与康成公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康成公只是说不可轻言赦免,老夫却认为应该重新恢复肉刑。”
“何以至此?”刘备有些诧异,先汉孝文帝借提萦救父一事废除肉刑的时候,举国称颂,认为是难得的明君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