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龙场驿,其实就在今天贵阳市西北八十四公里的修文县城区内,明朝正德年间是贵州土司安贵容所管辖的区域。
而那位如今在贵州都耳熟能详的奢香夫人便是其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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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三年三月份,龙场驿站即将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
天色黄昏,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三个衣衫简陋的仆人,一位深邃目光的中年男子,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走在这贵州大山里头。
颇有一番“古道西风瘦马”的滋味。
“先生,您慢些。”
面色蜡黄的童仆一边牵着马绳,一边抽泣道。
“哭什么?”
前头的中年男子忽然笑着说。
原来这男子便是王阳明,样貌倒是俊朗,但却清瘦可见,神情虽显疲惫,但却透露着笑容。
其实王阳明今年已经是三十七岁,步入壮年了,或许是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就二十八九的模样。
原来这里来王阳明亦是不容易的一路沿过玉屏、镇远、施秉、黄平,再经福泉、龙里。
千辛万苦才到了贵州龙场,而道路的艰辛倒是其次的,中途甚至还遭到了宦官,入内官监刘瑾的暗杀。
而童仆哭泣的却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贵州龙场,甚至几乎整个贵州都是蛇魅魍魉,蛊毒瘴疠,寻常人根本没法子生活,连当地的不少苗彝族人们都小心翼翼地过活着。
更何况外来者,尤其是水土不服的汉人呢。
二来是童仆感慨阳明先生的遭遇,肺痨,廷杖,牢狱之苦,劫杀,一路走来,死的死,逃的逃。
好不容易到了龙场驿,结果发现光秃秃的就一个破驿站,连个鬼都没有,更何况住人。
说到底其实刘瑾就没打算让王阳明先生活着到贵州,贬为龙场驿丞其实就是个由头,但出乎其意外的是,王阳明竟然跳湖求生,躲过死劫。
而此时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宠信刘瑾,整日戏玩娱乐,朝政荒疏,自然不会听任何人的劝。
刘瑾可谓是人生得意巅峰时刻,不过是按照历史的轨迹,也就还有三年威风罢了。
但此时却不同,可怜阳明先生的折子还未送到正德皇帝的手里头,被刘瑾半道截胡。
那刘瑾此时心情自然是大怒,折子里头的内容就差没指名道姓说出自己来了。
其中更是有句“望陛下亲贤远佞,古今惟宦臣…”
刘瑾可不就是那所谓的宦臣,而且还是“八虎”的首脑啊,那这样的折子自然送不到正德的手里,朱厚照说不定还在百戏场亲自“演戏”呢。
但其实说全都是正德皇帝的错,有点过于绝对,正德二年,朱厚照才十六七岁,正是贪玩好奇的年龄。
而刘瑾那老家伙投其所好,霍乱东宫,搞得乌烟瘴气的,鹰犬,歌舞,角抵。
再好的孩子面对如此诱惑都难以抵抗,而身旁也没有长辈教育一二,自然逐渐迷失其中。
还好孝宗留给儿子的班底还算全整,其中不少正直大臣上书劝谏,其中就包括内阁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
于是乎,那时候还人微权轻的阳明先生也加入了上书劝谏的队伍。
这还了得,老宦官刘瑾一想,我对付不了那几个老家伙,你个小小主事我还收拾不了?
但实际最后连李东阳都彻底没辙了,甚至被逼之下,和礼部尚书焦方大人帮助刘瑾润色批语。
可想而知,那段时间的刘瑾,何等猖狂,何等权势滔天,何等的威凛。
可谓是大明朝的“赵高”啊。
难怪伟人都说“特务机关之横行,时人比诸唐之周兴、来俊臣,明之魏忠贤、刘瑾。”
却说王阳明见到龙场驿站一片荒凉心中凉了半截,但天性乐观的他很快调整过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一间破木房子,到处露着缺洞,外头插着龙场驿站的牌子,别说是住人了,连最基本的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于是对三枚仆僮说道。
“这屋子有倒塌的风险,今晚是不能住里头了。”
三个仆人中惟郑谷年长识字,听到王阳明如此乐观。
忍不住问道:“先生,那我们今夜住哪啊?”
四人一路来,其实三位仆人并非一开始就从顺天府跟着来的,早先从顺天府跟来的仆人都死完了。
但朝廷没有规定王阳到达贵州的时间,准确来说,刘瑾压根就不打算让其到达贵州龙场。
在杭州府胜果寺半路劫杀,但多亏友人沈玉,殷计帮助王阳明躲过一劫。后来王阳明又假跳钱塘江,实则乘船福建,骗过刘瑾派来的锦衣卫。
但那几个仆却没有这么幸运,死的死,逃的逃。
后来王阳明回余姚老家,其父王华派了三个忠实可靠的家仆护送,其中郑谷更是军中出身,武艺非凡。
郑谷独自一人又到前头山林里头搜查一番,回来时候手里提着两只野兔,笑呵呵地对王阳明道。
“先生,今晚不用饿肚子了。”
四人拾柴搭火,围靠在行礼旁,三月份的贵州还是冷的,衣衫单薄的郑谷却不以为然。
一旁拿着随身的斧子劈着干柴,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声响。
倒不是怕什么野兽之类,人有时候相比野兽,更为可怖。
一路上,就光在贵州境内,就碰到四五伙强盗。因此郑谷时刻不敢放松下来。
王华老爷救了郑谷的性命,更是对他有知命之恩,设法派他到军中历练。现在轮到他保护其子的性命了。
“天色已晚了,今晚就在这夜间凑一下。”
王守仁拂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
此时的王阳明先生心里其实也没有底,自己究竟能否在龙场驿生活下去。
可是天性乐观,胸怀大志的王守仁又怎么会屈服命运的安排呢?
就像他在诗中所写的“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大风。”
即是再多的灾难和磨难,那都是终点之前的小拌子罢了。
…
翌日一早,鸟雀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