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愣了一下,脸上还没消散的红晕,又重新凝聚起来,嘴上说道:
“休要胡说!小姑娘家家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没胡说,我看那些故事里,才子佳人,都是这么干的,以,以文寄情!”王兰有理有据,虽然根据都是些不靠谱的乡间野谈。
“呀!你再说!”
胳膊上被狠狠拧了一把,虽然隔着这么厚实的棉衣,不觉疼痛,王兰还是非常配合,痛呼一声,连连讨饶。
然而,在谢道韫低着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时候,王兰却在旁边无声地笑着,和谢道韫认识这么久了,她可从没这么不讲理的以力压人。
至于后头的王凝之,十分苦恼,又十分迷茫,自己刚才说那句话,只是为了让她们不痛快而已,谁知道这两人,似乎很默契地,把自己句中所言之人,当成谢道韫了?
虽然自己那时候,第一反应,确实是按照她说的,可就这么明显吗?
要不要解释一下,就说自己讲的,是山阴城里,悦来楼上的菲菲姑娘?要不,钱塘的柳盈盈姑娘?还是墨竹姑娘?至于那位王蓝田的好朋友,杜雪姑娘,就算了,她的相貌,比起这些花魁来,还是差了一点的。
“二哥!快点!”
前头王兰的声音传来,带着些喜悦。
谢道韫虽然没回头,却在使劲用靴子蹭着地上的雪,就好像那是王凝之的脸一样。
咽了口唾沫,王凝之决定还是先不解释了,自己还年轻,没必要为了一句话毁容。
“来了!”
夜色降临,最后一道霞光在天边消逝,惨白的月光,落在大地上,雪粒之间,俱是晶莹,整个世界重回静谧而朦胧的浅雪中。
山脉绵绵之间,风声渐息,王凝之举着一个火把,走在谢道韫和王兰前头,他们已经回到了队伍中,徐有福和谢辉则一前一后,带着人护卫队伍,索幸这场雪,虽不大,却给了众人一个极好的视野。
“呼——”王兰呼了口气,看着在眼前的白雾,敲了敲有些酸麻的腿,她不像别人,可是真正的大小姐,别说习武了,就算是锻炼,那也是很少的,走了这么久,十分辛苦,皱了皱眉:“二哥,还要多久啊?”
“还有一个多时辰吧,这场雪虽不大,但山路毕竟有些滑,慢点好。”王凝之回过头来,左右看看,几个丫鬟也是累得很了,这趟出门来,倒是没带女护卫,看着眼巴巴的王兰,叹了口气,“要不我背着你?”
“好!”王兰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客套,很自然地往前一趴,王凝之下意识反手扶着她的膝盖,这丫头麻溜地往上一蹭,就舒服地靠在王凝之背上了。
王凝之张了好几次嘴,才说出话来:“你这,预谋已久了吧?”
“人家早就累了,又不好意思说,谁叫你这么没眼力劲儿?”王兰笑嘻嘻地回答。
大意了,这丫头绝对还能自己走一会儿的。
王凝之叹息一声,“你说,我要是不小心,摔倒了,把你丢下山去,你爹会不会怪我?”
“啊?”王兰瞧了一眼路外的沟壑,一个哆嗦,抱着王凝之的肩膀,又紧了紧,“你敢丢我,我就抱着你,一起死,反正我不下去!”
“王兰,别怕,他不会的,”谢道韫反而是这几人之中,最轻松的一个,双手环胸,走了过来,“他要是敢丢你下去,我就把他也丢下去。”
然后,面对王凝之愤怒的眼睛,还来了一句:“怎么,人家叫你一声兄长,就要有个兄长的样子!”
王凝之仰天长叹,负重而行。
这可能就是人生。
……
“姑娘,王公子,王姑娘,到了!”谢辉一溜小跑,回到后头,喊了一嗓子。
王凝之挺直了身子,从王兰垂落的发梢中,看见了远处的光。
“还不下来?”
‘呲溜’一声,王兰笑吟吟地出现在身边,很自然地拍了拍王凝之肩膀,“二哥,多谢啦!”
喘了口气,王凝之翻个白眼,刚要表达一下自己劳苦功高,就被谢道韫按住肩膀。
“嘶——哎呀!”
王凝之只觉得后背一下剧痛,又突然神清气爽了许多,就连劳累都仿佛减轻了些,回过头一看。
谢道韫已经把手收了回去,两只毛茸茸的白色手套,耷拉在身侧,瞪了一眼:“怎么啦!”
“没,没事儿。”
逐渐靠近,总算是到了雪窦山地界,站在前头的,正是谢安,还有一些护卫们。
“三叔!”
谢道韫轻呼一声,躬身行礼,大氅下的裙摆,就如一层雪上荡开的涟漪。
“令姜。”
谢安笑呵呵地扶起侄女儿来,又受了王凝之兄妹的见礼,打量几眼:“王迁之这么个家伙,女儿居然如此可爱,看来,你是像了王夫人啊。”
王兰疑惑地问道:“谢叔叔,我爹还没来吗?”
“嗯,”谢安脸上的笑容有点尴尬,回答:“你爹来了,不过他正在和逸少拼酒,来不及接你,就我来了。”
王凝之与王兰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这很平常,反正自己这些年来,还没接受过老爹出来迎接的待遇呢。
不过王兰明显不同,一听这话,小脸顿时嘟了起来,“爹爹怎么能这样!”
“呵呵,走,带你们去见他们。”谢安牵着谢道韫的小手,往前走去,“令姜,这一路下雪了,你还这样赶路,很辛苦吧?”
“不辛苦,三叔有信来,我便一早出门了,只是二妹受了风寒,我便没让她来。”
“嗯,你做的好,不过是来拜拜佛而已,不需要太折腾,不然你爹知道了,还不怪罪我?”
“怎么会呢。”
谢道韫完美地演出了一个乖巧可爱的侄女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