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太懒了,一直睡到中午,我还以为你昏过去了,打算给你喷点水呢。”
王凝之一把打掉她拽着自己的手,或者说是小熊爪子,一双大的过分的棉手套,更是让她张牙舞爪的。
“走啦,马车就要停在山下了,咱们去前头看看!”王兰嘟着嘴,退了两步,指了指路边的林子,又瞟了一眼徐有福,“你真不愧是二哥的书童,一样的懒,在这儿装什么车夫,不赶紧把车子留下。”
“姑娘,我们都安排好了,一会儿他们几个就会带上马车返回小镇去,等我们的,不用急,先让公子吃点,垫垫肚子。”徐有福一副忠心为主的恶心模样。
“还不快去!”王兰一瞪眼,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来,捏了捏,就要丢。
王凝之迅速跃下马车,徐有福避之不及,被雪球砸在脸上,‘哎呦’一声,可怜巴巴地看向主子,却发现王凝之已经叼着饼子,往前头走去。
“二哥!等等!”
走上山来,和徐有福这种不靠谱的小厮比起来,谢辉这种专业家丁,明显比较靠谱,走在王凝之三人身后,开口介绍:“姑娘,王公子,王姑娘,这里就算是入了四明山,此处我们所在,便是香山,也名达篷。”
“此山下,山谷幽深,峰峦簇拥,溪流蜿蜒而至东,四下皆为松林,于边缘南部,横跨龙山镇,过达蓬山南的河头横溪村、达蓬山东麓的凤浦岙、达蓬山北的古道便可去往雪窦山。有传言说,从这里出发可以航海,可以到达仙境蓬莱。”
“姐姐,这里好美啊!”王兰感叹一声,放眼望去,天地之间,皆为白雪,在阳光下,似乎是一层晶莹的丝绢,平铺在这山脉之上。
极目所至,也不见山脉尽头,收目回观,片片松林,也随着风霜而来,落在其上的白雪,随风而起,在空中摇曳,舞动,落入她的手中。
“明日到了雪窦山,侧峰上的圣禅寺,从御书亭经百步阶,可至千丈岩底,水击成潭,潭水碧透,寒气袭人,九峰环抱,瀑布齐鸣,你会更喜欢的。”谢道韫微微一笑。
“哇,好啊好啊,二哥,咱们,额,你这是什么来头?”王兰拍手欢呼,转过头去,却愣住了。
王凝之正在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眼前蒙着一层薄薄的黑色轻纱。
“二哥,你这是作什么妖?假装自己是个瞎子?”王兰迟疑着问,然后,就挨了一脑崩儿。
“呀,打我干嘛!”捂着脑袋,王兰怒气冲冲。
“你就瞪着眼睛看吧,一会儿眼睛就被刺得受不了,到时候可别哭着找我。”王凝之示意徐有福,他便从包里取出来一堆的黑色轻纱,分发给众人。
谢道韫皱了皱眉,也拿了一块,学着王凝之的样子,蒙在眼睛上,再睁开眼,便觉得视线所及,昏暗了许多,不像刚才那样,白雪映着阳光,有些灼目之感。
回过头来,笑了笑,“王二哥,点子真多。”
王凝之‘呵呵’一笑,说道:“当我跟他们一样?我可是人称聪明机智……”话就在这里停下,王凝之愣神地看着她。
清风徐来,卷带着几片雪花,在她的身边环绕,也带起了她的衣摆,正在峰值处,谢道韫凌然俏雅,真像是那雪女一样。
“嗯?怎么了?”似乎感受到王凝之的目光,谢道韫疑惑地问道。
王凝之摸摸鼻子,笑了笑,回答:“没什么,突然觉得这景色真美。”
“我就说嘛,这里简直好看,钱塘每年的雪季里,也只有湖上泛舟,清雅闲致,与此可比,却也缺了些旷然之韵味。”
“好好说话,拽什么文!”
“二哥!你再打我!我就跟你拼了!”王兰追了上去。
谢道韫慢慢跟在后头,瞧着王凝之有些慌的脚步,无声笑笑。
哼,真是景色美,你看着我做什么?
……
山路迢迢,雪色莹莹,一路上虽慢,却也兴趣盎然。
如果你不算后头喋喋不休的王兰的话。
随着太阳渐渐偏移,落入云层,黄昏将至时分,天边灿烂的晚霞,几乎将整个世界照耀成一片粉红色的海洋。
山路上,谢道韫将黑纱摘下,眼眸闪烁之间,朱唇微启:
“落霞缤纷,白雪成红,一脉曲折行路,几见如此光景。”
王兰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
“雪气清微,红土掩路,一双脉脉眼眸,难尽此般风情。”
两人相视一笑,又同时将目光放在一边伸着懒腰的王凝之身上,王凝之皱了皱眉,“干嘛?我才疏学浅,就不参与了。”
然而,在两位姑娘不满的眼神中,王凝之很快败下阵来,虽然开口,却打算给她们添堵:
“料峭霜寒,路途艰难,万千风尘奇相,不若佳人娥眉。”
王兰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促狭地冲着谢道韫眨眨眼,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学着她爹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快走了几步,到了两人前头,这才有一丝丝笑声传来。
至于谢道韫,在最初的呆滞之后,突然就恶狠狠地瞪了王凝之一眼,然而,接下来就和王凝之想的不同了。
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拔腿就跑的王凝之,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顺手把王兰扯回来,给自己挡灾,却发现旁边没有动静,再看一眼过去——
谢道韫双眼含怒,却似乎不像平日里那样,而是有些其他的意味,双颊之间,恰如那晚霞一般,涌起一缕红晕,蓦然的对视之间,就连愤怒都消散了,眼神躲闪中,多了一丝羞恼,张了张嘴,“你……”
就这么一个字,她突然一跺脚,就往前跑了过去,挽住王兰的胳膊,王兰回过头来,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凝之龇牙咧嘴,抖着右腿,一脸委屈。
你跺脚,就好好跺脚,跺在我脚上,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穿着硬皮靴子,你一个习武之人,力气多大自己心里没点数?
刚打算开骂,就看见王兰捅了捅谢道韫,她回过头来,脸蛋上还有些尚未消散的红晕,瞧见王凝之这般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银月般洁白的牙,在唇间若隐若现。
“疼!火辣辣的疼!”王凝之愤怒地嚷道。
“呸!你怎么不水灵灵的疼!”谢道韫理直气壮,似乎不打算为了自己的行为道歉,扭头回去,拽着王兰就走。
“哪儿,哪儿有这么用词的!”王凝之低声嘀咕着,只能在悲伤之间,鄙夷着谢道韫的文化程度,以此获取一丝安慰。
前头,两个姑娘就如那春天的蝴蝶,翩翩飞舞在这冰天雪地之间,王兰眯了眯眼,使劲儿让自己严肃一些,声音很低:“谢姐姐,我二哥可是看上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