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渚山下,也是游客不少,大家都趁着这最后几日的好天气,来郊外游玩,再过几日,便该是准备新年,风雪也就要来了。
今日的道路上,来往的车辆,也算是络绎不绝,会稽一处,本就是繁华之地,又是多个家族居住之所,便是寻常百姓,也要比其他地方富裕一些。
虽然有些拥挤,大家却都很守秩序,相互礼让,即便是再不可一世的富家公子,也不敢在这里撒野,毕竟这寒冬月份,都躲在车厢中,谁知道对面来的牛车里,坐着哪位大人。
“这都要过年了,把你的坏毛病都收起来,不要惹是生非!”
这是很多人家里,都会训诫的话。
不过这种话,对于王凝之来说,是没有用的,而且,家里也不会讲,这片地方上,除了会稽王司马昱家的人,其他的,都不需要避让。
而司马昱这两年都在建康,很少回会稽来,家中的子侄们,也大多随着去了建康,剩下几个,与王家也都相熟,不会为了这么点事闹得脸红脖子粗。
至于会稽王家中的长辈,那都是正儿八经的皇族了,更加不会随意出现在这些地方,如果他们要来游玩,各家家主自然会前来陪同。
不过王家的子弟们,大多有君子之风,便是有放浪形骸之时,那也是在酒席之上,不会莫名其妙地在路上放肆。
除了一个王凝之,几年前和一位来会稽游玩的豫章郡公子在路上互不相让,最后大打出手,于是乎,这几年间,凡是看见王凝之来了,大家都会主动避让一些,免得这位爷心情不好,正好拿自己出气。
这些其实,都是大家对王凝之的误会。
“当年的事情,哪儿是那么简单,那小子脑子有毛病,半路上非要拿箭射我的风筝,那你们说,我能不射他的脑袋吗?”
从牛车上下来,王凝之第一百次和身边的王家兄弟,还有谢家两个兄弟解释。
“王二哥,我记得清楚,分明是你看人家的牛车比较高大华贵,故意在风筝上点了火,落在人家车厢上头的。”
昨日刚回了家,今儿就随着一起出门玩的谢渊,与王凝之并肩而行,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的文过饰非。
然后就挨了一巴掌。
“小小年纪,整日里胡说八道,你这是在诋毁我的名誉!”王凝之收回手来,恶狠狠地瞪着捂着脑袋的谢渊。
“你们说,谁看见了?是不是他胡说?”又回过头去,王凝之冷声问道。
“绝对是谢三哥胡说,二哥英明神武,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当时明明是天干物燥,风筝在半空,那小子又拿着箭要射,箭头上还带火,风筝能不着吗?”
王徽之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儿害臊的意思都没,得到了王凝之的夸赞。
“没毛病,五弟最近很懂事,等年后,我会让人把最新的图册给你带一份儿。”
谢渊哑口无言,看向另一边默默跟着的王肃之,却发现这位一向方正,和自己关系最好的朋友,居然很神奇地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就不再搭理了。
“三哥,你就不要乱说了,”谢攸则在一边开口,带着伪善的可耻笑容,凑上来两步,“王二哥,那些图册?”
王凝之瞥了一眼,“给你也没用,你姐才不让你看。”
“偷偷看啊!上次那个‘神算子一笔定乾坤’我才看了一半,托人去钱塘买,说是鸣翠楼已经休业几天了。”
谢攸急忙回答,还没忘了加上一句:“实在不行,我就先寄放在王徽之这里,到你家看。”
“我可不会给你,别做梦了,你姐姐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王凝之冷笑一声,往前走去,又飘出一句话来:
“不过我给王徽之带的书,里面应该有这一部分。”
垂头丧气的谢攸顿时满眼惊喜,使劲儿冲着王徽之眨眼。
“光天化日的,你那是什么眼神?”王徽之一脸鄙夷地走开两步,似乎生怕被人误会些什么。
于是,谢攸的表情,好死不死地,恰好被不远处,正牵着王孟姜的小手,带着谢道荣,与何仪聊天的谢道韫看见了。
谢道韫的话都没停,眼神却变了,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的四弟。
本来是打算各自来兰渚山的,不过何仪却特意让人传话,说是有几个自己何家的姐妹来了山阴,想要和自己一起,也能算是女子之间的聚会,于是两家人便一起来了。
“你瞧瞧,这两个小子,如今跟着令姜学习,还没多少时日呢,便都是一番朝气蓬勃之象,娘开始的时候,也觉得七弟年纪还小,会不会有些过于辛苦,可是见到七弟如今的精神头,便改口夸你了。”
何仪笑吟吟地瞧着走在女子们前头的谢玄和王献之,这两人为了不被王凝之揪着耳朵走,心甘情愿跟着姑娘们,美其名曰说是要保护大家。
谢道韫收回目光,微笑回答:“姐姐谬赞了,我哪里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两个孩子本来就天赋不错,人又吃得了苦而已,不过如今天气也确实不太好了,再过些日子,等落了雪,就该让他们停下了。”
“也是,年关将至,大家都要走动些亲戚,我听伯远说,这几年……”
这条路并不算长,却很宽阔,大家的牛车都放在路的外头,沿着山下的路往前,两边的树,也都只剩些小叶,并不算多么碧绿怡人,不过游客们还是兴致很高,毕竟再出来,可就是明年了。
不过再多游客,有王凝之等人走在前头,道路也是顺畅无阻的。
见到那些公子哥儿们都站在两侧,给王凝之一行人行礼,避而不及的样子,何仪皱了皱眉,瞪了一眼何家的几个妹妹,说道:“二弟出去了大半年,怎么还是这样。”
王凝之在山阴这些公子哥儿里的地位,那是众所周知的,何仪当然也清楚,不过想着他已经去读了大半年书,总该学的谦虚些了,可是见到王凝之面对问好,只是随意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恐怕是一点都没变。
“王二哥个性向来如此,其实大家也都明白,要他去故意示好,也是有些勉强,和王大哥不同,他毕竟没有官身,便是轻狂些,倒也关系不大。”
就在何仪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自己丈夫的时候,谢道韫的声音响起,让她愣了一下,这才问道:“谢家妹子,你是觉得?”
“嗯,”谢道韫走近一步,声音渐低,“前两日与王二哥闲聊时,曾听他说过一句话,人走在路上,是不会考虑脚下蚂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