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仪陡然一惊,再抬起眼来,目光中已不见温柔。
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谢道韫继续说道:“王家的地位毕竟放在这里,又岂能真的和他们一般行为?姐姐不妨想想,王伯伯,王大哥对他的行为,平日里是加以规束呢,还是直言不可?”
何仪没再说话,心中却是思绪飘摇,以前自己还未嫁入王家,所以并不算了解,有时略打些交道,也是觉得王家这样的家教礼仪,怎么会出来这么一个霸王?
而成亲之后,王凝之便去了钱塘读书,真的和他打交道,也是最近的事儿。
不论是公爹,还是丈夫,对于王凝之那副脾气,都是不满的,可是他们却只是看着他,不让王凝之惹出什么大乱子来,对于那些小打小闹,仿佛不放在心上。
就算是前些日子,王凝之刚回家,便在好客楼吓得一个公子跳楼,丈夫虽然恼火,训斥的话,如今想起来,却似乎变了味道。
“就算是欺负人,你也要看看情况,选择对象,一个姓许的小子,有什么值得费心,把你的目光放在身份对等的人上。”
这句话,如今细细想来,丈夫并不是在训斥二弟欺负人,只是在怪他欺负错人了。
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前头正揽着谢渊肩膀的王凝之,何仪才想起来,自己去年,何家已经与王家确定亲事之后,曾问过家中长辈,到了王家该当如何。
而长辈给的回话,则是一切安然即可,王家父子们,性情各异,却各有道理。
如今看来,自己还是浅薄了啊,等回了家,要多多和婆婆学习才是。
微微一笑,何仪轻声说道:“谢妹妹,果然聪慧过人。”
谢道韫颔首,回答:“姐姐谬赞了。”
山路一转,前方也算是豁然开朗了,兰渚山边,小山坡上,深吸一口这山间的空气,王凝之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看着远方的景色。
不远处就是兰亭,虽然被后世传得神乎其神,不过现在看来,也就是个很普通的亭子而已。
兰渚山这边,如此的凉亭,大小也有十几座,之所以能确实是这一个,那也是因为王凝之跟着老爹来过几次,知道他们聚会一般就在这个亭中。
此时,亭中已经有不少人了。
贺元礼笑着迎上来:“王二哥,你们来啦?”
“嗯。”王凝之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在亭子边上站着的两个人。
朱明启,江望远。
与王凝之对视一眼,朱明启笑呵呵地拱了拱手。
“朱兄,既然来了会稽,却迟迟不与我打声招呼,可是见外了?”王凝之笑了一声,走上前去。
朱明启摇头,回答:“王兄,我这不是来了么?本来是打算登门拜访的,可是你也知道,我家里老头子,总是给我安排很多任务啊,从到了会稽,我就在替他老人家四处给朋友送礼物。”
“江望远,见过王兄。”
站在朱明启旁边,身姿挺拔,给人印象最深的,便是江望远那一双剑眉。
而站在外头的仆役中,有几个一看就很是魁梧,面色不善,大概就是顾光喜那些人了。
“江兄啊,好多年没见过了,难得你们两人一起来,讲道理,我是该做东的。”王凝之收回目光,一边回答,一边给亭中的贺元新行礼。
“贺家姐姐。”
“叔平来了,”贺元新微微一福,回了一礼,又看了一眼王凝之后头的人,带着她身边的几位女眷,从凉亭里出来,给何仪见礼。
至于刘家,刘文明,还有齐家的老三,齐华义,直到这些人都见礼过后,才上来行礼。
王凝之皮笑容不笑,刘文明,是刘文新的兄长,刚才王徽之就已经跟自己低声提醒过了,至于齐华义,则是贺元礼的好友。
“王二哥,谢三哥,咱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小弟这里有些礼物,还请两位笑纳。”刘文明笑呵呵地挥了挥手,凉亭外头,一个守在那里的两个婢女,便每人捧着一个盒子,走上前来。
刘文明亲自把盒子打开,说道:“这是前些日子,家父在建安买来的清玉,成色还算不错,千万别嫌弃。”
王凝之和谢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收了下来。
“刘家大哥,刘文新呢?我们都有些日子没见了。”王徽之凑上前来,打趣一声。
刘文明‘呵呵’笑了笑,回答:“那小子整日里走马逗鹰的,不成体统,昨日刚被父亲押着去建安,迎接家里的一些亲戚了。”
这边几位公子哥儿们各怀心思地叙谈着,看着仆役们在凉亭外准备饭食与茶点,凉亭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作为邀请大家来游玩的贺家姑娘,贺元新算是面面俱到了,谈笑之间,并无冷落某一个人,即便是齐家小妹,也会被她关注着,温和的笑容,从未在脸上消失过。
坐在一边的谢道韫,也是女子之中的焦点了,虽然年纪还不算大,但是她的身份,地位,与何仪也相差不算多大,何况,未出嫁的姑娘们,总是有更多话题。
只不过,她的目光时不时扫过贺元新的时候,会注意到,她要比前几日见面,更加憔悴了几分,即便是用粉压着,也能看见她眨眼之间,眼角的细细皱纹。
“听说建康那边,今年有北方齐王进贡的新年贺礼,是一批从燕国买来的骏马,太后非常高兴,还赏赐了许多财帛给齐王。”
“不仅如此,齐王手笔是真的大,这次送贺礼的队伍,足足有十几里长,就连朝中各位大臣,也都收到了礼物,其中,据说,谢石大人,收到了一份颍川钟繇大人的手迹,这可是钟相国留下的手稿之中,颇为少见的晚年之笔。”
“谢姐姐,等过年谢大人回来,要是把手稿拿给你看,可别忘了叫我们也长长见识啊。”
听着贺家几个姐妹的话,谢道韫轻轻颔首微笑,回答:“若是真有的话,我会求五叔,借来一观的。”